看到众人,呼延灼面上露出了羞愧,自己身为开国名将之后,却对乱臣贼子选择了低头,沾污了祖宗声名啊。但实则内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大家都是一类人,老大别笑话老二。
尤其是内中有着杨温,教呼延灼感觉心里头的压力猛地一轻。
“诸位将军,小人苏定,这边有礼了。”
众人刚刚聚齐,还不好意思说话,打破场上这种尴尬沉闷的气氛,苏定从旁边冒了出来。
一道道目光聚集在苏定的身上,后者脸上则还是一片轻松自如。谁叫眼前的这些人并非真的是投效了齐王,而只是在‘打工’呢。
后边这个比喻可不是他以为的,这是齐王亲口定义的。呼延灼诸人此遭就是在为梁山军打短工的。
干一天活儿,拿一天的积分;做多大贡献,得多大好处。劳有所获,按劳分配。
陆谦曰:打工也。
这实质上也是投降,仅仅是多了一层遮羞布也。怕是梁山军把他们的家眷亲属接来齐鲁之时,就是他们彻底为陆谦效力之刻。
“齐王治下诸多规章制度,诸位将军都已经知晓,小人便不再多言。就请诸位且去沐浴更衣,而后来此,随小人前往兵部衙门领职。”
这些人都是武臣,都是受限制使用的对象,未来的工作场所,苏定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非武学莫属。
随着陆谦自立为王,那原本的一些机构便有了新的变化。那益都招贤馆便被改为国子监,各州府设立大学。原先招贤馆众人,才能优越者自来益都国子监,成为监生。那几乎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官场。次等人才留州府大学,也能直入官场,但只可以为小吏。
陆谦治下,官佐共分九品十八阶,县令为正从七品,其佐官——县丞、县尉为正八品,主薄、税务官、司法官为从八品;再下就是九品,可这也依旧是官。
拿水浒人物举例,宋江这县衙押司便是正九品,张文远这资历浅薄的后进许就是从九品;位在县丞之下。拿到后世的兔子时代,这便《公务员法》中看不到的股级干部。
晁盖这保正是从八品,与税务官、司法官等同,乡官的副手则是九品正副。
但从九品乡下依旧有小吏,在后世这就是股级干部手下的兵,在前朝就是汉代那些斗食少史。
陆谦按照后世的官吏,县令附郭升一阶,州府一级,都城又是一级,他整个治下官职最高的县令就是益都县令,为正六品。
州官为六品,府一级的为五品,物以稀为贵么。日后再向上会有省,正印官为三品。此品阶等同六部尚书,只是后者还有入内阁,提升一阶,为从二品。次辅是正二品,首辅为从一品,正一品为虚职,只留给告老。武官另外介绍
小吏虽然也是吃官粮,做的好一样可升官,陆谦这里并无什么官吏区分。但如此职位必然不被‘雄心壮志’之人看得起。大学学子要步入官场最少也当参加本州府/省府主持的公试,优异者便可自九品做起。
当然,制度上是这么一说,但陆谦现下才不会放权给地方州府。
也所以,他手下的礼部要比后世明清时候的礼部更加繁忙,任务也更加沉重。
地方官府有开‘公试’之权限,只要上报,且规矩符合——空缺官位之多寡、与上一次公试隔期年数是多少,上头就不能阻拦,就要派出学官体查巡视,无形中工作量就大了许多,自然的份量也就重了许多。
国子监的设立还不明显,可州府大学的设立,实质上便是掘断了各地私学的根源。本来齐鲁士林还以为所谓的‘大学’便是宋朝的府学,谁知道陆谦给了官学如此大好处。那大学内的学子是可以直接参加公试。而每当上面开科考,国子监监生能直接报名,各地的州府大学也有一定比例的直进名额,余者也还可以参与公考。
所谓的公考便就是“举子之考”。宋代是没有“举人”这个功名的,也没有“秀才”这一说,这点与明清大大不同。
众所周知,明清科举有县府院(道)三试、乡试、会试、殿试共四个大级别,有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共五个级别的读书人。其中,童生虽然不是正式的功名(未进学),但是也要县府两试通过才能取得这一身份,在社会上也可以自称“学生”、见官不跪了。
而宋朝的科举只有解试(州府主持)、省试(礼部主持,相当于会试)、殿试三个级别,凡是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去参加宋代科举的第一级考试——解试,这与明清有着很大不同——在明清要事先通过县府院三试取得“秀才”功名才能参加乡试。所以,在宋朝是没有“童生”、“秀才”这两种级别的读书人的,或者说,任何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可被称为秀才。
解试通过就是举人,可以参加省试。但是如果省试没有考中,下科还得从解试考起。也就是说,在宋朝,“举人”这种功名是一次性的,正常情况下保有期为一届三年。而不是说你做了一次举人,就能一次次的参加科考了。
陆谦觉得这法子很好。完全是照抄了来。
如此是多么大的优势啊?等于说州府大学的学子,同等情况下有两尺考举人的机会,这是县里的官学以及各地私学完全无法媲美。而比较起来,官学升入大学更为建议,这就好比后世各大名校的附属中小学。陆谦没有直接砸了那些名老宿儒的招牌,实则更加恶毒也。
中国人于做官上的热情,根本不是所谓的道义、师生情谊、大义啥的可以阻拦的。尤其是在陆谦的声势蒸蒸日上之际。
如是,对比‘文学’上顺利的进展,从演武堂演化而来的武学,就开展不利了。
那各州府大学与国子监,虽然缺少名师教导,可是别忘了,陆谦麾下的科考与宋朝完全不同。政务、税务、司法,分门别类,陆谦早组织人依据实例编撰起课本来,宗颖做这个很用心尽责,结果也颇好。如此,那些讲师便只在课堂上照本宣科,下面的学子拿着课本用心钻研,科考之上一样可扬名。
而齐鲁本地的那些书院,即便有名老宿儒教导,那所学与所考,驴头不对马嘴,一样是完蛋。而那些名老宿儒若是也改随“国教版”,那么,他们一身所学也就废了大半了。
陆谦此举叫齐鲁本地历经清洗之后残存的士林中人大为不满,近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高声攻击着陆谦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但这叫嚷有个鸟用哦。陆谦要的是实打实的做事之人,不是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这引导中华文明方向,改变正在走向陈腐的儒家,于陆谦眼中,那就是要从改变科举,改变天下读书人做官的路径着手。就像当年的王安石,如何推广自己的理念?那就是科举。
熙宁八年,耗时三年的《周官新义》、《诗经新义》、《书经新义》编撰完成,合称为《三经新义》,其中《毛诗义》二十卷、《尚书义》十三卷、《周官新义》十六卷,而又以《周官新义》最为重要,是作为托古改制的熙宁变法的理论根据。一个月后,《三经新义》便被神宗皇帝颁赐给宗室、太学及诸州府学,作为全国学生必读的教科书和科举考以的依据。
如是,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三经新义》作为变法的理论依据,也依旧源源不断的为新党输入新鲜的血液。知道蔡京之流彻底的把‘新法新党’的招牌砸烂。
文学上陆谦不以为意,一群书生的叫喊,仅此而已。反正他在天下士林中的名声早已经坏透。估计也就比方腊好一些。后者对于官吏的手段过于酷烈,虽然他们的心情值得理解,朱勔一党流毒江南七八年,本处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陆谦的大清洗下,一地士绅、读书人,多少也能留下一半。摩尼教义军所过之处,则几乎斩尽杀绝。
陆谦实则更关心武学。国子监与武略院都面临着一个同样的问题——师资力量不足。只是区别在于,文学这边的这一难题被现实大大的缩小了,而后者却被放大了。
国子监的监生能抱着课本啃,武略院的武生能一般无二吗?这不可能。
而梁山军中倒是有很多战场经验丰富的人物,但眼下有偌大的地盘要驻守,未来还可能有频繁的战事要发生,那些军将显然不可能成为固定教员。如此,陆谦把目标打到呼延灼他们身上,就也是顺理成章了。
后者也顺势而为。
而至于呼延灼他们为何会猛的选择低头,哪怕不上战场,只在武略院中任职任教。说到底,那还是老赵家自己做的孽。去岁年末,赵佶匆忙迁都西京,以洛阳为行在,呵呵,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老赵家自己都没信心短期内镇平齐鲁,恢复天下。他们就也得过且过吧。
洗漱更衣,打扮一新后,苏定引带着他们骑马奔向兵部衙门,周遭是两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兵。虽然苏定觉得身后这些人早已经意志消沉,就是没有甲兵看护,他们也不会奔逃。但为以防万一,还是稳妥为上。
众人一进益都城,呼延灼他们就感觉出一股违和感。这城中打扫的如此整洁,是其一;沿街商贸繁华,人流往来繁多,则是其二;其三是百姓脸色红润、安定。
这画面说是在太平年景才对,怎么也不改映现在一座刚刚沦入匪寇之手数月的益都。
“陆谦竟有如此治世之才?”很多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的份量,还不足以让陆谦为了他们而弄虚作假。
到了兵部衙门,苏定引着他们直入职方司,这就是兵部的组织部。那职方司郎中与苏定相熟,两边交接后,多叙了两句话,就听得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粗大的嗓门:“休聒噪。薛永何在,唤他出来见俺!”
苏定惊愕,“这是何人?”在兵部衙门直呼兵部尚书名号,他好大胆子。
那郎中苦笑道:“一浑人罢了。乃方圣公二太子方肥是也。”
杨温忍不住嗤笑,“再是浑人,如此无理,也当乱棍打出去。不然你官署威严何在?旁人看了去,都以为是梁山泊怕了那方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