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脸上尽是欢喜模样,眼看着杭州城就是他的了。如此整个两浙路都被他夺取过半。趁着梁山泊在北方正与当今赵天子顶牛,他要好好攻城掠地,尽可能多的占据地盘,扩大声势。如此才好在北方的宋室调转矛头杀奔江南的时候,好能顶得住。
假如梁山泊真的被朝廷斩尽杀绝了。
而这杭州城乃是两浙路的路治,又是造作局所在地,花石纲之中心,聚集着大批官吏和富商、地主。夺取了这里,许是兵甲上补充不多,但钱粮上必然能收获丰盛。
“南门已经打开?”
方天定也是一脸欣喜的回答说:“南门、西门都打开。城中百姓苦宋室暴政久矣,一看见兵营起火,城中聚集的乡勇闹起了乱来,就立刻驱散官兵、坊丁,配合我军绑了那廉访使赵约,打开南大门。西门则钱振鹏引着乡勇打开的,乱军中杀了制置使陈建。”
“却是便宜了那厮。”方腊听了后不先夸奖老兄弟钱振鹏立下大功,而是开口恨陈建狗官死的便宜。却是这摩尼教手段酷烈之极,凡被义军抓住赵宋官吏,定要割其肉,断其体肢,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讨还血债,以解心头恨。
而那钱振鹏乃是清溪县都头出身,摩尼教的老人,方腊一系的干将。武艺高强。方腊在清溪县能以聚兵,是多亏了他的遮掩。
后来他也没立时跳反,而是继续藏身在乡勇之中,靠着自己不俗的武艺,在战场立下些功劳,地位日渐升高,手下掌控了一支兵马,内中大半人却都是摩尼教的死党。
此遭一举坐反,杭州城也转眼沦入摩尼教之手。
方腊又问儿子:“你的人马进去了多少?”
方天定说:“我已经叫方杰先带二百骑兵、三千步卒入城,现在正分头将全城文武官员、乡宦、富豪的住宅前后门看守起来,任何人不准出进,到局势安稳后开始抄查。”
这方腊倒也没准备把境内的富户巨室都杀干净,梁山泊的那一套他秉着拿来主义,也放在军中适用。只是他施行的这条律更加苛刻,不少落在梁山泊手下都是交款受罚的主儿,落到摩尼教手中便就只有一个全家死光光。
“此举甚妥。”方腊满意的捋着胡须。稍作沉思,再对方天定道:“你去传我军令,严禁烧杀抢掠百姓,胆敢违反,一律杀无赦。”
说着一摆手,就让方天定去做。
此时方杰已经引着上百马军赶到了藩库所在,沿途砍杀了一些趁火打劫的青皮与乱军,还斩杀了两个抢掠民宅的官军头领。他们刚勒住马,正要进去,看见石宝提着一口带血的宝刀,从里边大步的出来。
显然这里已经被肃清了。
而三大王方貌则也引着一支兵马直杀入了知府衙门,那杭州知府赵霆已经逃走。
消息回禀到方腊这里,又是叫方腊一阵可惜。
待到杭州诸多城门皆被他拿下,方腊已经着手要进入城中,问道:“王寅何在?”
娄敏中在一旁说:“他自在城中各处搜查乱兵残勇。”
如此方腊就让娄敏中与祖士远、沈寿等起草安民告示,叫那大嗓门的汉子着铜锣,高声传呼,沿街呐喊。
这般,杭州这座东南地界顶重要的城池便落到了摩尼教的手中了。
如果放在一年前,如此之事定可引爆整个天下。但现在今非昔比,那陆谦早已经拿下了京东东路的府治青州府,更两次打破大名府,还占据了山东齐鲁大地,这摩尼教做到的事情,梁山泊早就做过了。而且人梁山泊是一次次击败官府的大军,可以说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一路至此。而摩尼教呢?方腊一伙击败的官军,那是连梁山泊的手下官军亡魂的零头都不如。他们现如今的一切来得太轻松太轻易了。
轻松轻易的都不真实了。也叫人对摩尼教的实力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百姓对廉访使赵约有何话说?”又一天清晨,方腊坐在制置使衙门的大堂上问。此人在两浙路多少还有些清名。
娄敏中第一个开口:“我询问他家中的侍女、仆人,还有左右街坊邻里,赵约这厮休看颇具清名,实则亦纵容悍奴恶仆欺压善良百姓,左右邻里多有受害者,只惧赵约官势,皆敢怒而不敢言。将他捉到以后,杭州百姓多拍手称快。”
方腊闻言哈哈大笑,“这士林名望就如此虚浮么?”
娄敏中一脸冷笑,他是摩尼教中的文化人,对所谓的‘士林清名’最是了解不过。“狗屁的清名,狗屁的人望!不过是披着一张道学夫子的皮囊,被他的那些狐群狗党们吹捧起的。外人不知底细,受了哄骗。试问问杭州的黎民百姓,又有哪个人真心言语他好的?他家的奴仆,倚势欺人,招揽诉
讼,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坑害百姓,谁人不知?别说众百姓没有谁跟他一气的,连他豢养的众多家丁、仆人也没有一个跟他真一心的。城中大乱,百姓们动起手来,他的那些狗腿直将他扔下,自个跑散得一个也不留。他倒也想跑,但那里跑的动,生生被百姓们擒拿下来。冤有头,债有主。这砍树,也要拣大的砍。他是杭州一带顶大的官,那陈建已经先死,就剩下这鸟官显眼,不杀他,杀谁?”
方腊听了默不作语,转向祖士远问:“你看那赵约可肯投降么?”梁山泊里就传来了宰臣之子赵明诚投靠的勾当,叫方腊听闻了好不羡慕。
祖士远与娄敏中暗中交换了下眼神,他俩乃摩尼教中两个支派,他们的意思方腊不仅要重视,亦要主意平衡二人的份量和地位。却不知道在某个事儿上,这俩人早就暗中有了约定。收纳官声不错的官员可以,但必须是小官儿。若是赵约这等高官,投效摩尼教后,那定然要用一个高位来安置他也。即使只是个虚衔,也保不准是有主的。
摩尼教与梁山泊最大的不同就是内中攀枝错节,山头林立,根脚深邃。教派里有的是要高高供起来的老人,可以叫外人来夺食?
祖士远回答说:“赵约非但是朝廷大臣,还是士林清流,以程氏门徒自命,定不肯投降。既然小民深恨之,一身清名就是虚假,那杀了如何?”
娄敏中、王寅、石宝、邓元觉等都同时绽开笑颜,说:“祖先生说得是,杀了何妨。”这边方貌、方天定等也是点头。
方腊见手下亲外两大派人马意见都是一致,心中高兴,点头应下。如此那廉访使赵约的命运也就被定下来了。
方腊又望着娄敏中等人问:“即使如此,这赵约何时处决?”
“自是现在就杀,公审公判,一为煽动百姓,二也免得叫人说俺们滥杀无辜,惹得日后我辈英雄被人污垢。”王寅开口说着。虽然杀赵约他是有些私心,可是赵约老狗也真的该死。
方腊闻声拍手叫好。
这摩尼教的事儿也便就此放在一边不提,回过头来再看济州府。
此刻,童贯大军已经从范县进到了阳谷,而陆谦也领着手下主力从郓城过到了清河。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却先就苦了当地百姓。
前文有说过,宋军剿灭义军,不仅对义军心狠手辣,对起义爆发之处的百姓们也是心狠至极。那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反将赤子迫逼从贼的事儿来,对于宋军来说真半分不稀罕。
不少在梁山泊手下都逃过一劫的地方大户巨室,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官军盼来了,结果等来的却是自个的家破人亡。
毕竟在童贯的眼中,这梁山泊闹得如此巨大,济州府俨然就是一个贼窝。那些家有成千上万贯的钱财的富户,自身却能从梁山贼手下逃过一劫,这定是通匪之家。那些家无余财的穷鬼,就必然是梁山泊的潜在支持者。
他早前发出一支先锋军与一支偏师,结果前锋折戟,偏师无功。致使大军士气大挫。而今劫掠地方,虽然残民,却可鼓舞士气。大战在即,此方最重要之事,即便因之丢弃些民心,也不过是小事尔。
当然了,童贯就要与梁山泊刀枪相见了,那倒霉的人可不止是济州百姓。第一,关大刀被彻底冷藏了,就是赵良嗣都不敢给他求情;这第二就是,折可求被抹掉了郴州观察使的官职官衔不是差遣,就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的散官也被削去三等,降为昭武校尉。但即便如此童贯也没有削去折可求的统兵之权,毕竟比起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与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来,折可求无疑更靠谱。他只是严令折可求尽快拿下济州城。
“梁山泊兵精将猛,这济州城的贼将又守御得发,谈何容易被拿下?”掉了一层皮的折可求回到济州城外,将这般遭遇与折可存一讲,惹得后者发起牢骚来。
折可求却不以为然。先就下令士卒收兵,修养不战。却是那北处的厮杀已经是箭在弦上,此战梁山泊主力若败了,这济州城自然不攻自破;而若是童贯败了,这济州城他也没必要再打了。
无数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清河。
关胜夜间不会去读春秋,只是用棋子打局,默默推演战局。
郝思文出帐仰视,星斗密布,残月在天,地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白色,不知是薄霜还是月光,只觉得营中的吊斗声比平日格外响亮,也格外的使人心燥。大战一触即发,自己兄弟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用武之地。井木犴再看了一眼关胜,只是叹气,自家兄弟的运气太坏。如今都被打法来押送粮草,这建功立业是想都别想了。
如此这般,真到不如留在蒲东。听闻那河东威胜州出了个田虎,闹得甚是厉害。若是还留在蒲东,此时可不正是他们兄弟的用武之地?
自视甚高的郝思文,直视田虎是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