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西水门内,洞微先生府宅。
王老志正双目凝神的看着眼前散落于桌面的占具,清清楚楚的两块蚌壳,放在他的眼中却仿佛隐藏着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旁边的童贯屏气凝神,静静的等待着王老志的卜卦。
西军已经集结完毕,他又从周遭招揽了些人马,以及一些民勇随从,比如河南府的翟家兄弟,如此集结了十余万军兵,号称二十万大军,不日即将东进讨贼。
而至于出兵之前,先寻一两个‘老神仙’卜卦占问凶吉,这也是情理之中。
要问东京城中如今风头最盛的神仙是谁?那肯定不是王老志,而是林灵素。只是这位通真达灵先生,金门羽客,对于童贯、蔡京之流似乎并不怎么感冒,且对比年纪轻轻的林灵素,眉毛胡子白了大半的王老志,更有仙风道骨,更叫童贯信任。
大环境如此。道君皇帝坐下,鲜有人不信神佛的。不然,那东京城二次包围战的时候,郭京之流又怎么会大出风头,叫老赵家留下千古笑柄?
“使相此番出兵,当旗开得胜,不在话下。只是此卦象,火水未济,乃竭海求珠之卦,忧中望喜之象。
未济者,失也。水火不交,火在水上,刚柔失位,求事未成,多有壅滞。如狐渡水,必濡其尾。积小成大,谓之未济。”
简单的来说,便是先易后难,开场无双,落幕则很可能满头包。
童贯面颊狠狠抽动了下,王老志之言,又让他想起了赵良嗣前日密信所言之事,真的是不无道理啊。
威震朝野的童枢密恭恭敬敬的留下拜礼,走人了。王老志看也不看那些,转回回到了内房。
就见一三旬左右的富贵人,在哪儿正急的团团打转。见到王老志来了,脸上就又气又急道:“父亲,你怎的忘了大事?”
王老志可不是大小就出身道士,这人本是濮州临濮人。初为转运小吏,后遇异人入道,遂弃妻子结草庐田间,以占卜知名。
他可不是没有家小的。
王老志进到东京城后,那虽然不能将原配接来享福,可是跟儿子明明白白的来往,也是正常。后者仗着他老爹的势,在东京城内也算混的小有成就。
就比如这遭,他便从童贯府邸仆人处接到了一桩生意,只要王老志在与童贯占卜凶吉的时候,能捎带上几句‘身边有霉星,碍主’之类言语,事后自有两千贯钱财奉上。算上先期交易的一千贯订金,老头几句话的事儿就能落下三千贯。王老志的儿子这银子收割的不要太舒服了。
可哪知道,事情却在王老志这儿打了个转。
后者轻轻地瞄了儿子一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等事儿也敢去掺和,三千贯是不少,却也远比不上他现今的地位。“再不知好歹,擅自招惹是非,老夫非打断你狗腿不可。”
对方既然给出了三千贯钱,那所图之事,岂能小了?身份又是那般的敏感。
这三千贯烫手的很。
王老志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陪着皇帝玩耍的弄臣,不管压现下的地位看起来有多么崇高,与童贯这种真正的大人物还是不能相比的。
不看那前两年一样风光无限的王仔昔,只因为被林灵素言语里构陷,就被赵佶勃然大怒下进了开封府牢狱,怕是到死都出不来了。叫王老志每每想起来都背生凉意。
可他儿子还不知死活的参与进了这种勾当,王老志都想抽出自己装饰用的纹松剑,给他腿上狠狠地扎上一个窟窿。
闭门静坐的王老志,一只耳朵放在童贯处,结果发现彼处毫无动静。看来那人图谋不成,已经选择放弃了。至此他方松了一口气。
大军很快就要开拔,战事一起,此事就再无痕迹可言了。
随着西军的聚集,随着大军的汇聚,是人都知道,大战又要开启了。东京城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此番童贯军中
可是汇聚了三万多驻京禁军,比如上四军,那大半人都是东京籍贯,可谓是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的子弟兵。
若是死伤惨重,那东京城里就要再一次上演满城挂孝了。
大军出动之日,无数城中百姓前来围观。十几万大军开拔自然不可能全放在百姓眼皮下,那留在京城的尽是精锐,打着各部旗号,示之以威。引得万民欢呼。
偌大的东京城,守备森严。城门前后皆有甲兵,出入城受到了些限制,但却丝毫不曾影响到城中繁荣和来往。
街道行人车马来往如潮,大小店铺依旧顾客盈门。如果刻意忽略了一些百姓满脸的忧虑的话,这里和从前并无差别。
一处酒舍。太阳还没上三竿,内中见不到一个客人。就看到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的商贾,正与那酒舍老板在谈笑风生。
“哒哒哒……”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街道上一阵行人躲避,一队骑士打马奔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毕竟是十几万大军东进,军中将令频频,也是自然。
“哥哥,咱们就只这么看着?”从酒舍老板对那商贾的称呼就可以看出,绝对不是善良平民。这人也的确不是寻常百姓,他乃是张三下属的一小兄弟。现如今洗白做起了生意,实则是张三在东京城内诸多观察点之一。
张六抹了抹下巴,眼睛从街道上收回。“不看着又能如何?”他现在心情轻松的很。江南方腊的名头由他们在京城里推波助澜,那是眼看就要盖过梁山泊了。且他们还散播小报,将方腊起义与六贼联系在一起,大声抨击蔡京等奸臣乱党祸国殃民。却是引得了一些太学生的响应和呼和,也是见了鬼了。可这般手段却是把京城里的这潭浑水搅得更乱了。
张三在暗中冷眼旁观,从不冒险去跟太学生接头之类的。可是他们这一撮人对于梁山泊未来的前景却是更加有信心了。
方腊起义了,江南大乱。这是老天在助梁山。
老赵家的钱包出了问题,他们还是继续抓着梁山泊不放吗?没钱没粮,西军再厉害也打不动。
“咱们的职责就是传递个消息。”这工作不能说不重要,但也绝对主宰不了战争。这战场上能打成什么样儿,还是要看梁山泊的真正实力。
就在童贯从东京启程的时候,陆谦也催动起大军,五万梁山军主力——四万正规军,一万预备军,向着济州开去。
驻扎济州的徐宁也收到来报,童贯以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为先锋,关胜为辅,引兵一万杀入濮州。
这关胜退到兴仁府后,就被本处知府给闲置了起。非是他本领不济,亦非身负重罪,实乃关胜屡战屡败太贵晦气。那兴仁知府是个虔诚的道君皇帝追随者,那霉星高照之人,本领再高,也是弃之不用的。便是一直来,关胜那张神似老祖宗的脸皮,都没能给他带来运气。直到他撞上了赵良嗣。
那就好比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赵良嗣急于用关胜表功,以掩盖自己渗透齐鲁不利之表现。关胜也急于依傍一颗大树,以改变眼下困局。两者是一拍即合。
本来依照赵良嗣的颜面,关胜是当位居段鹏举之上的。可关键时候小人作祟,引来了兴仁知府。后者见到关胜在此,当下开口喷老关一个狗血淋头。那“每至军中皆丧主帅”一言,说的童贯骇然变色。叫赵良嗣怒火中烧。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赵良嗣,那幕后之人恁的歹毒。
如此关胜便做了那段鹏举的副手。日子过的甚是难熬,盖因为段鹏举知晓自己险些就成了关胜的副手。那节堂上的一幕,他也是亲历者之一。
彼处梁山泊并未设立大军看守,听闻到官军上万人杀奔来,那立刻便舍弃了城池,向着济州退来。
稍后,折可求引府州军五千,并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各万人,大军奔入广济军,距离济州只剩一步之遥。
驻守济州的晁盖飞报水泊大寨。
梁山泊于济州的兵马,以徐宁为首,晁盖、刘唐、阮小七、张顺等为辅。总兵力亦有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