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一股杀意贯冲大脑,徐京两眼赤红,看着荆忠的首级,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任凭他性格老辣,此时也抑制不住。什么也不去想,只要杀人。
一双眼睛浴血了一半,须发贲张,好似一头暴怒雄狮,手舞长枪拍马疾进。
“休要伤了前辈性命。”霹雳火怒气勃发,武器狼牙棒冲上,叫石宝慢了一步。后者也不愿与秦明夹击一员老将,只把目光放在徐京身后的亲随卫兵上,几个呼吸功夫便冲至人群中,扬起手中寒芒闪闪的大刀斜劈而下,精气凝聚,把心中的少许郁闷都发泄来,刀光闪耀,气势凌厉。
徐老袁也不是吃素的,同样舞枪拍马疾冲,与秦明两骑瞬间交错而过,枪棒相交,发出一声响亮的对撞。
秦明年轻力壮,一身武艺正值巅峰。枪棒相交,那狼牙棒上受到的力气叫他轻易化解,于两骑交错瞬间,反手一棒回砸,直欲将徐京打落马下。
徐京这般接了秦明全力一击,却脸膛瞬间都通红欲紫,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俯下身来,是直接躲过了秦明的这回身一棒。
如若是斗将,徐京与秦明在坐骑各自冲出数十步后,就需各自勒紧缰绳绕圈转回。可惜秦明是这般做了,徐京却打马直冲陆谦而来。
斧光如匹练般闪烁,又是一声惊人巨响。徐京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咆哮,可急先锋有了准备,却是不让他再次逃脱。两人走马灯也似的杀做一团。
最终的结局已经不问自明。徐京许是真的为荆忠之死而愤怒,这老猿与荆忠的关系并不甚秘,可十节度在大宋官场“别具一格”,就如五岳剑派一样同气连枝。现下里折损一个,自叫他愤怒。但再愤怒的徐京也不能化身超级英雄横扫四方,最终的结果只能被打落马下。
陆谦这般剪除了徐老袁,这一路的官军便只剩下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与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了。两部兵马离得倒是很近,也终于见到了和蔡镇的败兵。
王文德与梅展先是瞪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置信;继而就是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一片冰寒。
陆谦好一手瞒天过海。
梁山泊大军杀到和蔡镇,先击溃了荆忠、韩存保,继而就是徐老袁,然后就是他们。本来官军是八万大军的,现下变成了两万一万两万三万。分开的五根手指,如何能有握成一只拳头的力量大?
王文斌当即就派出快马,告知稍后的三万京师禁军,叫丘山、周昂、酆美、毕胜四将速速赶来汇集。而他与梅展二部,一边派出快马探听徐京部消息,留神梁山泊兵锋,一边叫全军上下具整装待发。
两部都未能保密,很快,恶讯就传遍了整个军中。士兵们脸上看不见笑容,战争在他们全无准备的时候到来了。且还未开打,他们就已落到了下风。
韩存保与荆忠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至少在十节度的麾下,他们彼此的‘光荣事迹’都能被很多兵勇士卒一一道来。在他们的口中,韩存保一杆方天画戟打遍天下也难逢敌手,荆忠一口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但事实上韩存保也就与呼延灼半斤八两,而荆忠更是第一个死掉的节度使,与呼延灼只斗了二十合,就被呼延灼顺手一鞭正着脑袋,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于马下。
可士卒军兵们不知道啊。在他们的言辞相传中,在他们的记忆中,那俩为人物早就是传说,早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榜样,甚至是人生的目标。
结果现下忽然就折损了两个,不,是三个,还有徐京。这叫两个节度使下属的兵马士气大跌。
就在这时,一名背上挂着两者箭矢的快马,自从中军赶来。那无数官兵都亲眼看到的,来人在中军大帐前立住马蹄,人直接便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了。而后被两个亲兵搀扶着送入大帐。
“梁山贼军来的这么快?”
“我还自以为要到明日才战……”
大帐内还没传出音讯,外头的两万官兵就已经议论纷纷了。
荆忠被梁山泊军马的行进速度吓了一跳,待听闻这快马撞到的乃是一支铁甲骑兵,他们一队五人,眨眼就被射翻了三个,他与另外一人好不容易逃回,可在梁山哨骑的追击下,还是一人丧命,一人受伤。
“不知道敌骑几何?”梅展脸色难看。骑兵,这先天上就克制步军。不需要多,只要一千骑,如斥候所说的一千铁甲骑兵,他就不敢引兵撤退。
王文德脸色肃然,转身吆喝说道:“传令下去,叫各营准备接敌。今日里就让天下人看到咱们京畿男儿威风的时刻!”却是那弘农与汝南在某种意义上,都属于京畿。
而此时京畿地区的兵马,可早就成了一兜提不起来的烂豆腐了。
聚将鼓敲响,只一通鼓未到,二人下属的统制官、提辖就到个七七八八。自然也有几个带着精锐营头的指挥使,也有资格前来听议。
“梁山贼这么蛮横,夜里先破了和蔡镇,不久前又袭杀了徐节度麾下,居然不知道停歇少许,将养锐气,就这么直愣愣的冲过来野战?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么?”
“来的着实太快。似是不曾有半点休息。”
王文德与梅展对视一眼,手下军官如此说话,二人尽停在耳中。梅展请王文德上座,后者也不客气,当下举了主位,梅展在侧位。
“梁山贼军没有停步,直接自徐节度处西进,迎头向咱们冲来,看着是要硬碰硬来一场野战的意思啊。本将早先便已经安排侦骑探马查访敌情,只探得敌军有一队铁骑为先锋,正向我军杀到,其他偏师伏兵倒是未见!”
众人听了纷纷理解,两位节度使为何直叫全军严阵以待,而不是就此向西转进。原来敌军先锋是一队铁甲骑兵。
如今这地势,一马平川的,除了一条广济河外,再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形,没什么可以隐藏伏兵的地方。虽然减少了一隐患,但骑兵的威胁,也被放大到了极致。
一个时辰不到,雷鸣一样的马蹄疾踏声音便滚滚传来。一夜未曾闭眼的豹子头,引着一千铁骑赶到。虽然一夜不曾休息,可他精神旺盛,丁点不见困意,胸膛中激情满怀。
他们已经打败了南路军,眼下又要打破西路军的最后一支主力部队,那官军的这次征讨就只剩下西北、北路与东路三支兵马了,而这三路兵马非是乌合之众、手下败将就是缺兵短将,从来就不被梁山泊放在眼中。
如此来,东京朝廷大张旗鼓汇聚精兵,发起的第三次讨伐就也破产了。
哈哈,这真叫林冲不神采飞扬,精神焕发?朝廷的这第三次征讨,从去年开始就不知道牵动了梁山泊不知道多少人的心,现在却这般容易的就给打发了。
林冲这一刻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奋。他是真的‘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陆谦割据胶东,坐观天下风云的可能。
甚至于他都想的更多更远。
林冲可是官宦子弟,纵然林家只是小官僚,可作为一个官宦子弟,一个在官场混迹不短时间的人,他从心底里就不认为梁山泊与东京有真正苟合的可能,这是他发出内心的最基本判断。
东京城可以对一个党项人政权妥协,可以对一个契丹人政权妥协,却绝不会对一个位在关内的汉人政权退让。太祖皇帝的那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历朝历代都可都被帝王们谨记在心。彼此即便息兵罢战也只是一时之策,日后终要有一战的。
如此,梁山泊未来的道路就始终只有一条,只有一条道走到黑。那这条路的“前程”真就只是一地藩镇吗?
林冲原先不敢说,现在却觉得未必。当年李唐从一河东起兵,不也是席卷天下了吗?
李唐可以,梁山泊又如何不能?
休要看现下的中原江山还浑然一固,但只要摩尼教一声事变,那眨眼就是天下板荡。谁知道若淮西王庆那般的人物,天下还有多少?
杀败了荆忠之后,林冲心里就仿佛轻松了一大截,西军也不过如此么。大宋朝在十节度败阵丧师之后,除了西军还有战力,天下安还有强兵可抵得过梁山军?对比当初叫突厥俯首的杨隋,赵宋可是一直对北地低头的。
且所谓西军泛指的是陕西四路所有的兵丁,算上厢军、蕃兵、乡兵,总共也就三四十万。这当中藩兵难调,乡兵难离,厢军不堪战。砍去这些,只说朝廷正兵,也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大军很不少,却还要分出些留守陕西,真正能用到厮杀征战的,十万人就是个极限。
如此的兵力当然是一股绝强的力量,可林冲现下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梁山泊是才只有三万正兵,但梁山军人数更多的预备军素养,就真的比西军要弱吗?
往日里林冲不敢说,还要顾及鲁师兄的颜面。但现下里他是真心觉得,预备军也不比荆忠的兵马差劲。
有这等雄兵在手,林冲现下真的认为——梁山泊大有可为。
而那个陆大头领,也是一个真能成大事之人。看他现下的为人处世,看他现下的引兵打仗,具可称得上是一时之选。
论心性,论胸怀,论智谋,论军武,东京城里的那位赵天子,能比得上十一吗?
从走投无路,不得不落草梁山泊为寇,到现下看到封疆裂土的可能,看到自己名列公侯,名垂青史的可能,林冲如何的会不振奋?
扫清了十节度,东京一时半刻的便只能对梁山泊无可奈何。这京东两路便会任凭梁山泊驰骋。扫荡齐鲁,割据胶东,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大好的前景就在眼前。
他浑身血气都在涌动,仿佛一股股热流在他血管里涌现,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困意是什么?困意在哪里?
林冲现下,眼睛里只有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