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正午。
太子妃隐在月亮门后,远远的眺望着,就见父亲正满面春风的,穿梭在各个酒桌之间,孙绍宗与孙兆麟两个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当然,在孙绍宗这个大理寺少卿的映衬之下,孙兆麟的存在感,已经减弱了到了极限整整绕了一大圈,也才收获了两句‘虎父无犬子’。
相反,话里话外,想要弄清楚孙绍宗与孙焘关系的人,则是多如过江之鲫。
其实……
按照时下的习俗,此时陪着爹爹出来敬酒的,合该是自己的夫婿才对。
可以太子的身份地位,若不主动提起,谁又敢劳动他的大驾?
想到这里,太子妃心下莫名就有些惆怅,下意识又盯着孙绍宗端详了几眼,脑海里也不知转过几多心思,最后却只是悄声吩咐道:“去把兆麟喊到花厅来,就说我有事要嘱托他。”
因同孙绍宗一起,为父亲挡了几杯酒,孙兆麟脸上已是酡红一片,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丫鬟寻过来的时候,他正缠着孙绍宗,追问林齐晟一案的细节,听说姐姐有请,当下自不敢怠慢分毫,急忙随着那丫鬟赶奔西侧花厅。
这路上被冷风一吹,那酒意更是直往上涌。
等到了花厅里,他直晕的摇头晃脑,就连姐姐究竟说些什么,都是有听没有懂。
最后还是女官邹轻云奉上一盏醒酒汤,又扶着他坐下来歇息了片刻,这才缓过劲来。
只是等清醒之后,他忆起方才姐姐的只言片语,心中却不由得悚然一惊!
于是喧宾夺主的斥退了左右,急道:“姐姐,你方才说太子殿下,要同绍宗二哥在咱们府上密谈?!”
说着,他浑身一颤,战战兢兢的道:“该不会……该不会是要铤而走……走险吧?!”
感情他是误以为,太子想借自家密谋造反来着。
“你想到哪里去了?!”
太子妃哭笑不得,若非瞧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教训,怕是早就屈指弹在他脑门上了。
“可是……”
虽然姐姐的反映,明显和预期中的不一样,但孙兆麟心下的疑虑,却并未因此减弱多少。
他期期艾艾的分辨道:“绍宗二哥出入太子府,向来就没什么避讳,为何却偏偏选在咱们府上密谈,又让我约束着下人们不得随意靠近姐姐,您就不觉得奇怪么?”
太子妃心下自然也是疑惑的紧。
但她却敢肯定,这此密谈绝对和谋逆五官否则的话,太子也不会特意让她作陪了。
不过这话,却不好同孙兆麟说起。
于是太子妃便敷衍道:“你放心吧,届时我就在隔壁候着,莫说太子本就没这心思,即便真的有意如此,也断不会在明知隔墙有耳的时候提起。”
孙兆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嘱托了姐姐几句,这才下去命人布置好私宴,以备太子随时传用。
而送走了弟弟之后,太子妃一个人在花厅里,却也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太子私下设宴款待孙绍宗,在她看来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却为何偏要让自己作陪呢?
这实在是不合礼数!
难道说……
自己私底下那些羞耻行径,已然被太子窥破了不成?
可这也不应该啊。
如此隐秘之事,就连身边的宫女丫鬟也无一得知,就更别说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一面的太子了。
那他这般布置,又究竟是什么目的?
太子妃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也正常,她便再怎么聪慧过人,又如何能想得到,太子竟是要拿二人做个‘药引’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兆麟布置妥当,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回了前厅,就见宴席已经散了大半,几个国子监的官员,正将孙绍宗围在角落里说话。
他心中一动,悄没声的凑了上去,侧耳倾听了片刻,却又不禁大失所望。
原来这些国子监的官员,也是在打探林齐晟一案的细节。
国子监的官员,虽然不在科道言官之列,却也同属士林清流一脉,对林齐晟这位清流魁首,自也比旁人关注的更多些。
不过孙绍宗却只是一味的推托,并不肯道出内中详情。
要按照本心,孙绍宗是半点也不想遮拦林齐晟的兽行,但这老禽兽毕竟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可不想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成为众矢之的。
这要是一般官员,见孙绍宗三缄其口,多半也就猜出其中有不可告人之处,然后主动转移话题了。
无奈国子监里,多是不通俗务的书呆子,又惯爱刨根究底,于是再三追问个没完,倒弄的孙绍宗疲于应付。
正苦思该如何脱身,突然间身边就是一静,紧接着所有人都向他背后拱手见礼:
“祭酒大人。”
却原来是寿星公孙焘寻了过来。
孙绍宗也急忙转身见礼,却见孙焘摆了摆手,道:“诸位无需多礼,本官只是过来交代几句罢了绍宗,你一会儿莫急着走,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帮着参详参详。”
经这一场寿宴,两家连宗的事儿,也已然广为人知,这做叔叔的留下侄儿说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故而众人也没多想,便三五成群的散去了。
唯独孙兆麟觉察出些不对来,悄悄跟在父亲身后,趁着旁人没有注意,小声探询道:“父亲,到底是您要留下绍宗哥,还是太子的授意?”
孙焘横了儿子一眼,却并未开口。
孙兆麟见状,忙又把姐姐之前交代自己,要在府上另行设宴的事情说了一遍。
孙焘这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似有意似无意的扫了孙绍宗一眼,然后又压着嗓子吩咐道:“告诉你姐姐,千万要盯紧了,哪怕失了礼数,也好过让咱们孙家,背上唆使储君忤逆不孝的污名!”
显然,因为徐辅仁入阁失败一事,他也担心太子惶恐惊惧之下,会铤而走险。
就这般,太子妃先后得了两回叮咛,皆是让她不拘礼数,偏这二人又都是她无法违背的。
没奈何,她也只得打起精神,静候这陪酒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