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暂别几日而已,太子府却愈显的颓败。
这府里原本的下人被清理了半数有余,虽说递补进来的官军数量只多不少,可从虎贲营、龙禁卫里调集来的精锐,却哪里肯自贬身段,做些扫洒之类的下贱营生?
于是孙绍宗跨进府门,就见一队队手握长枪的士兵,正巡视着满园的萧瑟。
这感觉……
倒有点像是在探监。
“千户大人!”
却说刚到了大厅附近,两个龙禁卫总旗就慌忙上前,拦住了孙绍宗的去路,斜肩谄媚的赔笑道:“朝廷刚刚传下旨意,如今天使正在里面宣读圣旨,还请大人在外面稍候片刻,免得冲撞了天使。”
自从进驻太子府之后,宣旨的太监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趟,孙绍宗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于是他顺势将两个龙禁卫喊到了一旁,询问起了最近几日这府里的境况,以及‘龙根案’的最新进展。
不过就和孙绍宗之前预料中的一样,这两方面都是乏善可陈。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又大吵了一架,具体吵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太子气的都尿了自从失去了那条东西之后,太子一旦情绪过于激动,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括约肌。
上次夫妻俩吵架,是因为太子想把两个小妾打入冷宫,好避免她们同任何雄性生物近距离接触,结果遭到了太子妃的严词拒绝。
这次却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却说约莫在大厅门外,侯了半刻钟左右,就见徐阁老等人,簇拥着两个太监出了大厅,又在门洞里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这才彼此别过。
等徐阁老等人回返之际,孙绍宗这才上前见礼。
谁知徐阁老竟侧身避开了他的见礼,然后又摇头道:“圣上已经准了老夫的辞呈,现在老夫是无官一身轻,再当不得孙大人这般礼数了。”
孙绍宗这才晓得,方才那到圣旨竟已经免了徐阁老的官职。
不过他马上又行了一礼,郑重的道:“徐老德高望重,即便日后不在中枢为官,也当得晚辈一礼。”
徐阁老这次倒是没有避开,只是淡淡笑着,将手里的圣旨双手奉上,道:“这是刚刚颁下来的旨意,还请孙大人过目。”
孙绍宗既然是奉旨协办,朝廷为此案赐下的旨意,自然要了然于胸。
于是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展开来细瞧,却见这圣旨与其说是什么旨意,倒不如说是一张宣判书。
首先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徐辅仁,因对太子督导不利,致使东宫祸乱、天生异象,特准其引咎辞职,革去一应官职差遣。
接着是右都御史赵荣亨,因为办案不利,着令罚俸一年。
京兆尹韩安邦昏聩无能,着令立即革职。
詹事府府丞刘銮伟玩忽职守,着令立即革职查办。
太子府护卫统领赵失职,罪无可赦,着令赐自尽,家产系数抄没。
东宫掌宫内监葛精忠失职,罪无可赦,着令斩立决。
散播太子遇刺谣言者七人,着令满门抄斩。
直接参与此案者两人,着令夷其三族。
原本韩安邦是要降职外放的,如今看来是没那么便宜了怪不得都说京兆尹是高危职业呢!
话说孙绍宗也是熟读了大周律之后,才晓得夷三族其实比诛九族还要严重,因为所谓的夷三族,其实就是连‘父、母、妻子’的九族一并诛杀,牵连范围又比诛九族要大了不少。
这要是家丁单薄的倒还罢了,若是门楣兴旺的,少不得要有数百颗人头落地!
这还是太上皇和广德帝互相制衡的结果,否则广德帝迁怒到几家勋贵头上,怕是上千颗人头都打不住!
虽觉得其中大多数都是无辜之人,但孙绍宗还不至于蠢到跳出来为他们求情这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偏偏摊上了个胆敢谋逆的亲戚。
看罢这血淋淋的判决,孙绍宗正唏嘘间,却忽然发现一条古怪的信息:
义顺王世子素来品行端良,特敕封其为信阳王,兼领太子太保一职,自即日起护卫东宫左右。
这……
又是信阳王,又是太子太保的,又是护卫东宫的,倒像是要把义顺王的世子,当成隐形的储君来培养!
可是且不提李氏府中的‘皇孙’,昨儿贾宝玉也才透露,说是宫里已经选出了几个好生养的妃子,准别要开启疯狂播种模式这时候再弄个隐形储君出来,又有什么必要呢?
孙绍宗皱着眉头沉吟了良久,却也没能琢磨出,广德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此时,几个内侍慌里慌张的赶了过来,原是要寻徐阁老说话,一见孙绍宗也在厅里,立刻像是瞧见救星似的,不管不顾的上前拉扯道:“孙大人,快快快!殿下突然大发雷霆,谁劝都不管用,眼见被褥都已经换了两套,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太子爷素来与大人交好,还请大人赶紧过去劝劝,千万莫让殿下再伤了身子!”
太子突然发怒,恐怕也和这新晋的信阳王脱不开干系可自己都还没能搞明白,广德帝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呢,见了太子又该怎么劝说?
早知如此,明儿再回来销假了就对了!
孙绍宗这里还在迟疑,右都御史赵荣亨却当仁不让的发话了:“孙大人,既然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快随他们去吧。”
这老东西!
虽说圣旨上,并没有表示要让赵荣亨,代替徐阁老总领此案,但徐阁老既然已经辞官了,如今又没有新的大佬出面接替,此地自然是以赵荣亨为主。
因此孙绍宗心下暗骂,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那几个内侍到了后院。
不过到了太子所在的院落,孙绍宗心下却又是一喜,因为那门外候着几个宫娥,显然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
既然太子妃已经到了,自然用不着孙绍宗这个外人,再进去多此一举。
“滚出去!你给孤滚出去!”
谁知没过多久,就听屋里稀里哗啦的乱砸,不多时又见那门帘一挑,太子妃板着张明艳动人的瓜子脸,径自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是吧,这就被赶出来了?
孙绍宗心下无语,正待闪身退避到一旁,免得冲撞了太子妃。
“孙大人!”
谁知那太子妃却一眼瞧见了孙绍宗,然后也不顾内外有别,扬声招呼一声,紧接着右手横在腰间,仪态万千的到了孙绍宗面前,柔声问:“孙大人是几时回来的?家中一切可还安好?本宫听说你有一房小妾就快要临盆了,原本还让人准备了些孩子用的物件,只是那日大人走的实在匆忙,没来得及让人给大人送过去。”
话说,每一次见到太子妃,孙绍宗都觉得太子一定是个抖s,否则怎么会放着这样一个雍容端庄的妻子不亲近,却专注于‘年久失修、疏于保养’的李氏。
心下这般想着,孙绍宗却忙垂首道:“些许家中小事,竟有劳娘娘惦记,臣实在是惶恐,不敢愧领娘娘所赐。”
“殿下常说孙大人忠心耿耿才干超群,日后必是国之栋梁,本宫也不过是顺着殿下的意思,聊表寸心罢了。”
太子妃说着,忽然向孙绍宗道了个万福:“太子殿下心中的苦闷,却不是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开解的,怕是只能有劳孙大人出面了。”
孙绍宗那敢受她的礼数?
忙闪身退到一旁,连道‘使不得’,又应下会尽量劝解太子。
太子妃这才起身,又歉意的道:“殿下正在气头上,若是言语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望孙大人切勿见怪。”
这太子妃果然是个贤内助,更兼颜色身段皆是极品,实在是难得的很估计广德帝夫妇,也是千挑万选才找出这么一个。
只可惜她却摊上这么个有怪癖的太子,如今又守了活寡……
貌似自己现在也正有个大麻烦要处理,断没有同情别人的闲工夫。
收敛了同情心,孙绍宗挑帘子进了堂屋客厅,就见里面空空如也,连常驻的太医都不见踪影估摸着是方才,就已经被太子妃请了出去。
推开里间的房门,还不等走进去呢,就听太子在里面呵斥道:“滚滚滚!孤不是让你滚远些么?少在孤面前说那些风凉话!”
风凉话?
以两夫妻的性子推断,估计是‘良药苦口’,反而激怒了他。
“殿下,是微臣孙绍宗。”
一面自报身份,一面迈步走了进去,首先就觉得一股尿骚味儿扑面而来,看来太子妃出去之后,他又激动的尿了一床。
真是晦气!
孙绍宗心下暗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踩着那一地碎瓷器,上前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是你?!”
太子仰起头,怒冲冲的道:“你来的正好!那圣旨你应该也看过了吧,你说说,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真是要立那武承勋为嗣不成?!”
武承勋就是那义顺王的世子,新晋的信阳王、太子太保。
孙绍宗如今虽还没能想透其中的关节,却知道这时候断不能犹豫,于是立刻斩钉截铁的道:“太子殿下慎言!陛下此举定是另有深意,绝不会……”
“太子殿下!”
就在孙绍宗准备先胡扯一番,暂时糊弄过去的当口,忽听外面有人大声禀报道:“信阳王奉旨前来,如今正在门外侯见。”
信阳王已经到了?
这还真是亟不可待啊!
不过他这一来,孙绍宗倒正好可以借机脱身。
于是躬身道:“殿下,信阳王既然是奉旨前来,怕是不好让他就等,不如微臣先行告退,等……”
“不成、不成!”
谁知没等孙绍宗说完,太子便否定道:“那武承勋和牛家是一丘之貉,万一他趁机对孤不利,却如何是好?爱卿还是随侍在孤左右,保护孤的安危为上!”
信阳王如今隐隐有被立储的可能,他又不是弱智,这时候怎么可能会行刺太子?
不过看太子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孙绍宗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得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准备留在屋里做个盘观者。
“对了!”
睡着这时太子却又异想天开起来,指着西墙根儿的立柜,道:“你干脆藏在里面,等那武承勋见孤落单,意图不轨的时候,你再出来将他一举拿下!”
得亏塔子没下令,要给武承勋来个屈打成招,否则孙绍宗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太子一拍两散了。
在太子期待的目光中,孙绍宗无语的到了那立柜前,伸手拉开那立柜,正准备钻进里面躲藏起来,目光不经意的往里一扫,却忽然间愣怔在了当场。
盖因那衣柜里五颜六色的,竟是挂了许多的肚兜!
这里既然是太子府的主卧,常住在这里的自然是太子妃最近因为太子昼夜都需要太医陪护,所以太子妃才暂时搬到了附近的院子。
如此说来,这些肚兜岂不都是……
眼见得这里面都是太子妃的贴身衣物,孙绍宗哪敢胡乱钻进去?
正准备另寻旁的地方藏身,却听太子已然扬声吩咐道:“宣那武承勋进来吧!”
说着,又小声催促着:“你还愣着干嘛?快钻进去躲起来啊!”
“这……”
孙绍宗尴尬的回头打算解释一二,却又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那信阳王竟然已经到了外面客厅之中!
眼见得太子挤眉弄眼的催促,再找别的地方,也实在是来不及了,孙绍宗终于把心一横,蛮腰钻进了衣橱之内。
这一进去,就更是尴尬无比。
盖因那衣橱里也就一米六出头的高度,宽度也是极其有限,孙绍宗这一米九三的雄壮身躯,哪里还能挺直腰板?
少不得要含胸驼背,把眼耳口鼻塞进众多肚兜之间这模样要是被太子妃瞧见了,估摸着‘国之栋梁’形象,就该轰然崩塌了。
不过……
这肚兜上如兰如麝的香气,到底是用的熏香,还是太子妃身上自然散发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