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师,你接受我的采访吧!外面也有我很多同僚,你与其被他们包围,不如接受我台的采访呀!我一定会好好写的!”记者犹不死心,被保安拦住了还拼命向前挣:“你放开我一下,我只是想采访一下陆大师,我没有恶意的!”
有没有恶意谁知道?
陆子安微微拧眉,他虽然不介意采访,但是那得是事先约好的情况下。
因此,他也没有上前阻止,回头认真地和老师傅继续讨论着关于景泰蓝的事情。
等到记者被送出去以后,泰霄的高层才笑着看向陆子安:“陆大师,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后面的话他也没好意思再说出来,他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时没考虑清楚后果发的那则通告。
“没事。”陆子安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淡然地点点头:“今天先到这里吧,外面既然有很多记者,想必我们也吃不成饭了……请问有其他离开的方法吗?”
仔细考虑过后,陆子安和沈曼歌换了条路,从后门离开。
他们能顺利离开,还是靠的应轩灵机一动。
要不是应轩坐在车里从前门离开,吸引了大部分记者的注意力,他们想这么轻松地离开,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一次的泰霄之行,显然是非常成功的。
过了两天,老师傅亲自发了图片给陆子安。
这正是应轩做的那件景泰蓝,各个角度都有,非常清晰。
此时的这件作品,已经没了当日那种灰沉沉的感觉。
蓝的优雅,金的雅贵。
那种蓝,仿佛时刻都散发着稳重优雅的气息;
而勾勒着雅致线条的金色,却又带有掩藏不住的耀眼光芒。
两者勾勒出一幅带着水墨风格的图画,江山明媚,春光无限好。
氤氲的感觉萦绕在表层,这种优雅蓝色与华丽金交织相融,是对轻奢格调的深度演绎。
更不用说那些简约多变的线条组成的图案,以及属于釉彩独有的温润质感,都在这一幅构图中尽显东方神秘高贵的气息。
这是一种在至简至纯中发现灵感的火花,拥有着深刻的文人风华。
仅此一件景泰蓝,便已经深深折服了整个泰霄的所有匠师。
听到了动静之后,甚至连很多已经退休的老师傅都重新返回了工作岗位。
他们甚至没有别的需求,只要求能够与应轩进行一次思想的碰撞。
泰霄高层自然是乐开了花,平时请都请不来的大师们,如此主动地配合,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等到应轩传来消息,说他已经成功地和老师傅对景泰蓝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并决定共同研发新的作品的时候,陆子安和沈曼歌已经在北亰拜访了几处手工坊。
很多人都以为陆子安会回故宫,甚至蹲守在故宫外等着他们。
但是没想到陆子安竟然真的一去不回。
陆子安一路边走边停,按照原定的路线,走访了许多种传统工艺。
而沈曼歌因为有了这一笔资金的投入,前期的工作进展都非常顺利。
她每天都会开一次远程会议,和卓鹏瞿哚哚他们进行建立服装公司的思路探讨。
有卓鹏坐镇,她的公司慢慢地显现出了轮廓。
沈曼歌原本准备回长偃亲自来做,但是卓鹏觉得这些事情她根本不了解,去了也白去。
“反正我建子安集团有了经验,你这前期的文件什么的我给你找人办理好,不过等后期需要招聘专业的人士了你就得回来了。”卓鹏笑得轻松而悠闲:“现在嘛,你就趁着还有时间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吧。”
有他的大包大揽,沈曼歌确实松了口气。
当然她也知道,卓鹏如此尽心尽力,大部分还是因为陆子安的缘故。
因此她最近几天格外卖力,对陆子安极尽温柔体贴。
“起来吧。”陆子安拍了拍她,手撑在床沿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今天要去拜访制作油纸伞的坎老先生呢,听张导演说那边路不好走,我们还是得尽早出发。”
“嗯……好。”沈曼歌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
不过等到吃完早餐以后,她的瞌睡已经完全醒了。
此时他们一路从北亰往南,已经到了云南境内。
其实本来陆子安是准备先去另一处看了,再来这勐遮镇的,但是受张导演之托,他们才决定先来这勐遮镇。
自从《寻找手艺》爆火之后,张导演的曝光率大涨,而他拍摄的那些传统手工艺也终于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其中就有这勐遮镇的坎温老先生做的油纸伞,这种传统手工艺,带着厚重的历史气息,非常吸引人。
很多观众在看完影片以后,深深地被坎温老先生的这种精神所打动,从而也喜欢上了带着浓重的江南风的油纸伞。
尤其影片里坎温老人说了他很难卖出去,便有人动了心思。
初时只是有人试探着问能不能买,后来问的人逐渐多了,张导演也来了兴致。
刚好陆子安他们本来就打算来拜访坎温老先生,张导演便托他给坎温老先生下些订单,既解决了坎老先生的问题,也宣传了一波传统文化。
互惠互利,这正是张导演拍摄的初衷,他自然是乐意之至。
而陆子安也是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他没有推辞就直接应了下来。
只是到底这边比较偏僻,尤其弯道又多又急。
开车经过一些弯道的时候,陆子安其实是有点倦意的。
实在是这种暖暖的阳光,不是特别刺眼但是晒在身上就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不然怎么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呢?
看出他有点犯困,沈曼歌有点担心他,想了想,笑眯眯地道:“子安哥,要不我给你唱歌吧?”
“行啊。”陆子安按掉车上的音乐,扫了她一眼:“随便你唱,最好唱点提神的。”
沈曼歌挑了挑眉,一脸坏笑:“好哒!”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这笑容,陆子安就觉得大事不好。
他在她唱之前大声提醒:“不许唱乱七八糟的歌!要唱点正常的!”
“可以的,没问题!”
“还要正经一点的!”陆子安很是谨慎。
“哎哟,我是那种人嘛?”沈曼歌嗔了他一眼。
总感觉哪里隐约有坑……
没等他反应过来,沈曼歌清了清嗓子,愉快地唱了起来:“夏天夏天悄悄过去,开着拖拉机,掰玉米,掰玉米,活活儿累死你,就在就在睡觉的梦里妈妈叫醒你,去地里,去地里,继续掰玉米!”
万万没想到,不是乱七八糟也不是不正经,却是这种让人气都气不起来的小清新的歌。
“……我,我真的是服了你了!”陆子安大笑,这一下是真的一点瞌睡都没了。
“哥!千万稳住!”沈曼歌也笑,暗示地望了眼前头:“虽然前边没车,但你别太乐呵了,一不小心拐沟里我们就凉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旅途都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的愉悦气息,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入那个小镇子。
等他们到了勐遮镇以后,陆子安下了一趟车问前边的路,回来的时候神情就有些沉重。
“怎么了?”沈曼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是不是中暑了?你脸色不大对。”
“没事。”陆子安怔怔地坐在驾驶位上,没有急着启动车子,垂眸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你……”沈曼歌正准备说话,手机却响了,她看了一眼,发现是陆子安的手机。
见陆子安没有接的想法,她拿过来接了起来:“喂?你好。”
电话正是张导演打过来的,电话那端的张导演声音轻快:“是沈小姐呀,一路都平安吧?到地儿没?”
“嗯,我们到勐遮镇啦!这边还挺漂亮的呐!”
“那是必须的。”张导演乐呵呵地道:“对了,陆大师在开车吧?麻烦你跟他说一下,这边又有几位观众打电话给我了,想加几个订单,我算了算,加上之前给陆大师说的,现在一共有五十三个订单啦!”
说起这个,张导演也是颇为感慨:“哈哈,到时也请你们帮我向坎老先生问个好,当时他还乐呵呵地和我说,让我有空回来看他呐!嘿嘿,最近太忙了,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就去拿伞!”
五十三个订单,那就是五十三把伞,够坎老先生做一阵儿了。
对于坎温老先生来说,他一般是半年卖三把伞,这一下几乎解决了他未来几年的订单。
沈曼歌自然是知道这些内情的,也颇为惊喜:“啊,好的好的,我记下了。”
她甚至能想得到,等下见到坎温老先生以后说出这个好消息时,他会有多开心。
耳边却冷不丁传来一道几乎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没有了。”
“嗯?”沈曼歌微微皱了皱眉,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他。
陆子安神情看似平静,但这波澜不惊的表层下面,蕴藏着淡淡的悲凉。
他仿佛在刻意地压抑着什么,以一种让沈曼歌听着非常揪心的声音慢慢地道:“我说,不用了,多少订单都没有用了……坎温老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