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秀,陆子安自然是有专门的座位的。
不仅是前排,而且还是卡座。
跟着他一起来的贝擎乐滋滋拍照发回去,气得瞿蓓蓓吱哇乱叫。
沈曼歌赶紧去了后台,立刻就被抓去做事了。
这个走秀,真的非常小型,观众并不多。
随着灯光慢慢暗下去,整个秀场逐渐寂静无声。
直到四周一边漆黑,才有一道琴音横空出世。
初时悠悠扬扬如水珠奔湍,聚少成多后,又如海浪敲击岩石。
这仿佛是一种信号,伴随着水珠迸裂的清脆声响,从舞台尽头,逐渐有光线延伸而来。
一点点的星光,连绵不绝,整个舞台在这光亮的照映下发出淡淡的荧光。
一道灯光追来,照亮了拾裙而出的女子。
看清这个模特的瞬间,贝擎忍不住微微屏住了呼吸。
原来,这么保守的服装,竟然也能有如此慑人心魄的美!
她左手拎着的裙子像是收起的蝶翼,右手轻轻掂着一柄羽毛扇,半遮半掩,露出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眸。
有低沉而悠长的声音漫声长吟:“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
枯荷叶底鹭鸶藏。
金风荡,飘动桂枝香。
雷峰塔畔登高望,见钱塘一派长江。
湖水清,江潮漾。
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
随着他的吟唱,女子款款前行,裙摆摇曳,露出一片金光。
她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看似悠然,但好像很快就走到了台前。
微微眨一下眼睛,左手慢慢松开。
如流水般倾泄而下的暗蓝色的丝绸上,绣着一片枯荷,灵动自然,随着绸料的滑落,竟仿佛真是一片荡漾的残荷,里头隐约露出一只鹭鸶。
看似中规中矩的款式,在那道男声吟至“金风荡”时,女子瞬间转身!
裙摆在空中荡出一抹漂亮的弧度,仿若湖中荡开的涟漪。
从后背蜿蜒而下的一枝桂花刺绣,紧紧地包裹住女子细腻的肌肤。
背后的裙摆是深蓝至浅蓝的渐变色,随着模特的前行,生动又自然地诠释了何谓湖水清,江潮漾。
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一直目送她走进黑暗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而贝擎脑海中已经只剩了一个感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快点,第二个。”张凤娘看着名单:“第三个准备好!马上要上了!”
沈曼歌瞪大眼睛,茫然地递上团扇,眼睛却还盯着第二个上台的模特:“师,师父……”
“干什么,别站这儿,往边上点。”张凤娘将她拉到一边:“别挡道,还有你,快,把鬓边簪花正一下。”
“师父……这,这怎么,全都是我的……”沈曼歌站在一片莺莺燕燕中,感觉快要幸福的不能呼吸了。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憋得整张脸通红。
“不喜欢?”张凤娘斜睨了她一眼,到底是没绷住,噗哧一声乐了:“其他几个设计师都退稿了。”
至于为什么?
这还用得着说吗?自然是因为差距太大,不想拿自己的心血去做垫脚石。
“他们不敢上,我就索性全换成了你的作品。”张凤娘很是镇定:“原本作为候补的几件我也都排了上来。”
沈曼歌目不睱接,但还是很疑惑地道:“什么时候决定的呀,我都不知道耶……”
“就上午那会儿,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张凤娘摸摸她的小脑袋,颇为感慨:“也好,算是给你一个惊喜了,喜欢吗?”
“嗯嗯!”沈曼歌简直喜不自胜,连连点着头:“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的这种!”
所有作品,都是同一位设计师。
这种秀,于许多服装设计师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虽然规模很小,但对于沈曼歌这种新人来说,真的是已经非常厉害了。
这种秀坏处就是作品不多,但是好处就是,风格极其统一。
一场秀走下来,所有人仿佛于水墨江南中漫步了一周。
那种东方神韵十足的雅致,由模特们慢慢展现出来,与大型秀场相比,竟毫不逊色。
每一件作品都独一无二,美得令人心折。
尤其是上面的刺绣,与传统的刺绣完全不同,没有大朵大朵的花,却总在细节处给人惊喜的感觉。
每件作品都极富韵味,古典又魅惑,性感又娇羞。
偶一回眸,便融化了整座城的温柔。
每个设计都恰到好处,合适的剪裁让女性每一处韵味都浑然天成的散发出来。
一整套汉服,将女子的百变多姿彰显的淋漓尽致,时而华贵,时而风情,尤其那些冶丽的刺绣更是为女性之美平添一份恬静!
周围开始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设计师是谁?”
“真是很有才华啊,以往都是习惯用唐朝发饰,没想到这样也挺美的。”
“这设计师真是大胆,发现没,每个模特都长得挺漂亮的。”
周围的人都发现了这一点,不禁纷纷点头。
事实上,模特一行,通常不以美貌取胜。
她们需要的是身材,而不是容颜。
有时候,太过美丽的容貌反而会成为她们成功的绊脚石。
如果美得太过张扬,便会抢了服装的风头,那么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模特。
因为她是服装模特,而不是靠脸吃饭的艺人。
但这一点,在这场走秀里完全被推翻了。
他们不仅给模特化了妆,而且都化的极为精致。
极美。
但是她们的美,却并没有抢走作品的风头,反而相辅相成,展现出了一个个宛若天成的古典美人。
这时候,贝擎看向陆子安的眼光里,不仅是崇敬,甚至还带了一丝艳羡。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趁着模特走回后台,他忍不住问道:“陆大师,在你眼里,沈小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问出口后,他又有些后悔。
这样问,会不会太冒犯了点儿?
好在陆子安并没有生气,他微微沉思片刻,眼底便漾出了一抹浅淡的温柔:“曼曼啊……”
他的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轻而缓:“她很可爱,虽然经历的事情很多,但始终保持着一颗纯真的心,外表或许有点高冷,但其实内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就是,这样而已吗?
贝擎有些不能理解,微微皱着眉道:“可是这样的女孩子,不是到处都是?”
以陆子安如今的名气而言,这沈曼歌虽然有点才华,但也不过如此。
他若是想换,什么样的女子他找不到?
为什么偏偏是沈曼歌?明明他们年纪相差这么大。
“但这只是她在我面前的样子。”陆子安收回目光,眼里多了一丝怜惜:“我不在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贝擎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对感情有了一丝更深的领悟。
高攀会委屈,将就会不甘。
只有如陆子安沈曼歌这般势均力敌的爱情,才会长久。
他们是彼此的软肋,也是盔甲。
当贝擎重新看向台上,那些摇曳生姿的女子,此时看来又有了一层别的感受。
她们仿佛都是沈曼歌的化身,带着三分胆气七分傲然,在向世人宣告:陆子安很好,但她沈曼歌也不差!
他们的灵魂是如此契合,以至于贝擎觉得,这狗粮吃的有点撑到了。
走秀结束的时候,有人弯腰走了进来,与陆子安握手:“陆大师,明天就要开始峰会了,明晚会有一场非常盛大的演出,我特意给您留了位置。”
看了看他递来的请柬,陆子安顿了一秒,还是伸手接了:“谢谢。”
“不客气!”圆满完成任务,男子愉快地笑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陆大师和沈设计师果然天生一对,你们一个负责工艺,一个负责服装,难得的无比契合,领导都在夸呢!”
这里说的领导,自然就不是之前陆子安见过的那些小领导了。
但陆子安却仍然气定神闲,仿佛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一般,自然地点点头:“谢谢。”
这时,作为本场走秀唯一的设计师沈曼歌,终于出来作总结致辞了。
她的发言稿中规中矩,完全没有她设计作品展现的那般灵气十足。
但是这也已经够了,不少应邀参展的奢侈品品牌都眼睛放光地盯着她,脑海中已经开始酝酿要如何与她商议合作事宜。
“关于本次走秀的服装,其实更多的,要归功于这些衣裳的材质。”沈曼歌目光悠远,唇角噙着浅笑:“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出于皇家工坊的夏衣中既有丝织的轻罗,也包括细软的葛纱。
据《清异录》记载,在五代时,江西临川、上饶的巧匠还创制出把芭蕉茎丝与蚕丝捻在一起形成长丝的方法,然后用这种合成的长丝织就轻纱,“夏月衣之,轻凉适体”,于是得到一个清新的名称“醒骨纱”。
我这次展出的作品里,有几件都是用这种纱制作而成……”
原定于本场走秀的其他几位设计师,震惊地抬起头来。
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这么坦然地将自己的设计精要讲出来。
有人迅速联想到了百工门,喃喃道:“难道,我们服装设计业的历史也要被改写了吗?”
“工艺界出了一个无双公子,那我们服装设计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