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们对这玉雕的感觉都不一样,为什么师父反而说是成功了?
应轩和邹凯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地道:“说明什么?”
“这件玉雕的名字,叫《禅》。”陆子安取来一个小小的白玉盏,轻轻将玉雕放在上面。
不足巴掌大的一小团,那娇嫩欲滴的绿意,仿佛将要漫出来。
但这丝绿意,仅仅薄在表层,仔细看的时候,能看到它逐渐变浅,最终与玉盏完全融合。
经过了陆子安的精细雕琢,那些烧得不够好的地方都被清除。
留下的鸡骨白被他打磨得光滑盈润,在底部以阴刻勾勒出细细的线条。
玉身半透,却又不是完全透,俯视的时候,那些线条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明明它是玉,为什么我总感觉它是一团水呢……”应轩喃喃道,颇为不解。
“入眼是玉,入心是禅。”陆子安微微一笑,抬手倒进一小杯清水:“你觉得是水么……那么,这样呢?”
通体洁白的玉盏,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
盛着的一汪碧水,悠悠荡漾,让人仿佛处于月夜下泛舟江面的奇妙境遇。
那玉竟然无比自然地融入其中,折射出的光将所有水面都变成了柔和的碧色。
无生有,有归无。
“心里有什么,看到的便是什么,你心思纯净,便会觉得它是水。”陆子安将那玉雕捞出来,用丝绸拭净:“而它在月光下,放在这丝绸上的时候,绿意减浅,更多的是月华,因此邹凯便会觉得它是月。”
陆子安眉眼沉静,唇角带着悠然的笑意:“由赏而悟,能让你们感觉到玉的生命是流动的,我就已经成功了。”
“那……为什么师父你觉得它是云?”应轩反应很快,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问的好。
轻轻将《禅》放回绸缎上,陆子安起身:“你站到我的位置,再看再想。”
应轩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心情平和了许多。
如果是师父,他会如何看待这块玉?
师父如何的声势地位,可以说,在业界内已经无人能及。
但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却有一众虎视眈眈,只等着他出错就狠狠将他拽下神坛的人。
世界是残酷的,成功者才能决定历史的走向,失败者将被踩入污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师父会有怎样的心境?
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还是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这得看他师父能走到哪一步。
应轩看着那汪水,心境变化之后,感觉到它也在慢慢变化。
思天地之浩大,虑前途之飘渺。
仿佛在飘浮,又仿佛在俯视大地的苍茫,这,就是他师父的内心世界吗……
应轩颇感惊奇地道:“这,真的像是一团浮云……”
“我也有这种感觉……太奇妙了……”邹凯扭头拿了相机过来,各种拍摄:“天哪,这一波成片我绝对要从我们三个的方向分别展示!”
他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
奇妙的从来都不是作品,而是人的思想。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
他拍了几百张,最后挑出九张图片,发到了微博上。
角度不同,色泽不同,看到的实物也截然不同。
哇,这感觉好像棉花糖,软软的,蓬蓬的!
我倒觉得这个有点像融化的冰淇淋,不然这绿色和白色怎么会混和得这么好。
这是玉,不接受反驳。
玉能有这样从碧绿到纯白的渐变?我只见过翡翠里淡淡的白棉。
可能运用了什么奇妙的方法吧……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是独特的,心境也会随着时间和年龄的变化而变化。
这幅作品的出现,遥遥与陆子安之前创作的玉佛相呼应。
但是有人才提出这个观点,便立即遭到了反驳。
这是禅!不是佛!
禅意不仅仅存在于佛文化好吗?
我感觉,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我很好奇的是,在这般化境之上,陆大师还能创作出怎样的奇迹?
这句话被引用到了许多论坛上,人们开始对陆子安的未来发展产生了好奇。
陆子安这个人,真的特别有意思。
他的每一回创作,都是一次进阶、一种突破。
——这让许多人都在疑惑,他的创作终点会是怎么样的。
这件《禅》的现世,终于打破了业界内表面的平静。
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陆子安的境界在逐步提升。
如果说,之前被陆子安横空出世打乱的市场,像是一汪激流暗涌的湖水。
那么此时此刻,被他带动的浪潮,已经逐渐浮出水面。
《禅》的出现,改变了玉雕师们的固定思想。
原来玉雕,竟然还能这样做!
这样的作品,在整个玉雕界里,都是百年难遇的精品之作。
已经有不少博物院蠢蠢欲动,想将这件玉雕作品借来展览。
而许多玉雕师更注意的,却是这玉料的特殊和奇妙之处。
他们千方百计地打听着陆子安收购的玉料出处,想知道他用的到底是什么玉。
许多人都认为,陆子安根本没有太多精细的雕琢,这件作品出彩之处,在于玉,而不是在技艺!
只要找到这样的玉,他们一定也能做出这样的作品……
但是……
最终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陆子安的玉石来源……竟然是他自己买下的矿产。
“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无数人在内心咆哮怒骂,但也不得不艳羡,陆子安竟然已经有如此丰厚的财富,能够买得下几处矿产。
要知道,他出名才不过短短半年多!
马家大宅里,再次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春日阳光正好,马征坐在后院里休息。
明明听到了他们到来的声音,但是马征依然没有起身。
藤椅摇摇晃晃,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无比惬意。
“师弟,客人来了竟连一盏茶水都喝不上,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纪延颇为不悦地道。
“不请自来的,也能叫客人吗?”马征掀起眼帘,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这么气势汹汹的,明明关了门还强行推开。
不像是客,倒像是匪。
纪延皱了皱眉,脸色更难看了。
“师弟,你明知道你二师兄经不起激,你又何必惹怒他。”古茂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倒是很是心平气和,自顾自地给自己和纪延都倒了杯茶:“纪师弟,过来坐吧。”
这便算是给了纪延台阶下了,纪延虽然不忿,但也不愿在徒弟面前丢人,只能顺坡下驴地落座。
“马师弟,你也过来吧,咱们师兄弟三个,好久没有一起品茶了。”古茂微笑着递出橄榄枝。
马征瞥了他们一眼,笑了:“不了,我不渴。”
原来古师兄也能有如此忍气吞声的时候,他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呢。
想起从前无论谁和古茂对上,最终都是对方认错,古茂维持他良好形象的同时还能得到对方的感激,马征有些失神。
“马师弟,马师弟?”
马征回过神,下意识啊了一声。
一看他这样子,纪延就有些来火,但还是按捺着好声好气地道:“师兄问你话呢,你这阵子,有没有和陆大师联系过?”
“没有。”这种问题没什么好撒谎的。
“真没有?”
马征扯了扯嘴角,斜睨着他:“陆大师忙着呢,我都马上要死的人了,我联系他做什么?邀请他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说完他觉得自己很是幽默,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于是满满当当的院子里,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
要多孤独有多孤独。
这时他们才发现,与上一次见面相比,马征好像又苍老了许多。
看着这样的他,纪延的声音也软了下来:“马师弟,师兄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看这陆大师,之前放出来的豪言壮语,说是要突破要创新,结果也不怎么样嘛,你看他如今都没再碰金银错了,师弟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他的话刚落音,马征脚尖抵在地上,摇晃的藤椅停了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纪延,冷冽中还含着冰碴。
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的纪延有些难堪,看了眼古茂,定了定神才道:“那到底是个外人,哪有我们同根同脉来得……”
“哈!”马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嗤笑道:“我姓马,你姓纪,屁的同根。”
在他们面前,他已经无所谓假装。
“……”纪延被噎得脸色铁青。
“这就生气啦?有什么好气的?”马征又笑了起来,脚尖一抬,藤椅嘎吱嘎吱地响:“如果你们真的想由陆大师突破金银错的极限,我可以满足你们,我相信,陆大师如今绝对可以做到。”
这一下,连古茂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沉着脸,低声喝道:“马征!你说话之前最好在脑子里过一遍!”
“我过了很多遍。”马征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神情惬意无比:“我听说,陆大师又出新作品了,叫《禅》是吧?师兄你以前好像也创作过类似的作品,你觉得,陆大师的作品比之你的又如何?”
古茂神情不改,按在膝盖上的手却暗暗用力,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声音低哑地道:“陆大师的作品……非常有灵气。”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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