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爸一昂头:“省级?哼,不是我跟你吹,咱子安要么不评级,要评就得是国家级的……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不信是吧?”
陆妈原本没想跟他说太多的,但听了这话真是忍不住了。
她在他沙发旁边的扶手上坐了下来,掰着手指头跟他算道:“你自己想想,国家级的,整个宁霞县,不,就算是整个长偃市,出了几个国家级的大师?不也就公爹这一个,不然你以为人家为什么把他捧上了天。”
“对啊。”陆建伟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嘿,到时两个国家级全出在我陆家,气不死那些老家伙。”
“哎哟喂!”陆妈一巴掌糊他脑袋上了:“你可省省吧你!自己个儿做做白日梦也就算了,你这些话可千万别跟子安说我跟你讲,别平白给他这么大压力,子安,子安他多不容易啊,你个死没良心的……”
说着说着,她想起这两年来每回来长偃市,陆子安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心疼得无比复加,眼泪就忍不住了。
“哎……我这不就是说说嘛,你哭啥子嘛……”陆爸也有些讪讪地。
“还不兴我哭了是吧,我反正是先跟你讲在前头的,以后子安结婚啊什么的,你都不许管,他容易嘛他,小小年纪又要练这个又要练那个的,你不心疼我可心疼……”陆妈说着说着就翻起了旧帐。
陆爸听着咋这么不是个味呢:“我为啥不能管?我是他爸,他也二十六七了,马上就三十而立,也是该成家立业了……”
“该?我让你该!”陆妈急眼儿了,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抽过去了:“不准管就是不准管,二十六七怎么了,三十都算早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急。”
被结结实实抽了几掸子的陆爸完全被抽懵逼了:“行行行,我不管我不管。”
心里头却嘀咕着,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要知道向来最担心子安婚姻大事的就是他妈了,怎么现在反而说不急了?
看着电视机里面的画面已经跳到了广告,他便关掉了电视,琢磨着等陆子安他们回来了仔细问问啥情况。
然而此时陆子安仍然在台上,他配合着易主持进行完简单的采访过后,便重新返回工作台前,准备继续进行雕刻。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准备收工了,易主持也愣了两秒,才跟了过去:“陆大师,今天的节目已经完成了……”
陆子安嗯了一声:“你们随意,我把这雕完就走。”
“雕完?”易主持睁大了眼睛:“把哪儿?”
“这一整个。”陆子安吹了吹木屑,淡然地道:“我做事喜欢一个整体感。”
易主持心里咯噔一声响,要完。
他想拦又不敢拦,只焦急地朝台下挥着手,满眼担忧,却还要声音平静地劝道:“陆大师,咱不急着这一天啊,您看明天后天,您哪天有空,我们台长一定会把时间腾出来的,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弄得完……”
“嗯,一时半会儿的是弄不完。”陆子安拿着小凿子慢慢将牡丹的叶子雕琢得卷而不曲:“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几场节目下来就能做完?”
易主持苦着脸道:“这个……”
“你知道一张门有几道工序吧。”陆子安并不生气,所以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我现在做的是隔心,还有裙板和腰华板,再加上榫卯结构的制作和组装,一堂门共有六扇,每扇的工序都包括这些——你觉得这些全部做完,一共会要多少档?”
如今为了陆子安这项技艺展示,台里已经尽量提出时间了,但是同时也将其他的节目和电视剧全部压后排,台里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只是一道隔心,已经播了两档节目才做了……
易主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个,陆大师,我想问一下,你这个……隔心,已经做了多少了?”
“三分之一。”陆子安轻描淡写地将指下的这朵牡丹花枝缠绕在祥云边角,这般繁复的工艺,在他的刀下竟像是玩儿一般随意轻松:“所以真不是我为难你,这事真不能像你们想的这么办,而且我也不习惯一件事拖拖拉拉搞个大半年。”
易主持怔了怔,无奈地笑了:“陆大师,你真的……太实在了。”
如果换成别人,不说远了,随便换成现今的哪个大师,背后有了上头的鼎立相助,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在台里展示技艺,他们一定会尽量拖延,拼了老命也要打响自己的知名度。
结果陆子安就直接把这话给挑明了,而且态度还很是认真。
他真是看不懂了……
摄影师没急着走,所以将这些全部拍了下来,只是因为话筒已经撤了,所以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易主持匆匆进了后台跟人商议,陆子安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八风不动地继续着自己的雕琢。
他不走,观众们原本起了身,也重新坐了回去。
直播间弹幕刷得更厉害了。
我出五毛,买刚才老易跟大师说的悄悄话!
我出一块!
这有什么难的,等着。
老易说:小陆啊,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大师说:不了,改日吧!
易主持说:好呀好呀,你家?我家?
……你们污得我没眼看。
好在这些话,也就直播间的人看得懂,台下的人看得是一脸茫然,所以倒也没啥影响。
陆子安依然如故地认真雕琢着,全然不管台下越来越大的讨论声音。
他当然知道播出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与这个相比,他更喜欢流畅地雕刻,而不是做一点就被打断,时不时被打断的感觉。
尤其是手感正好的时候被打断,那感觉真的是太糟心了!
而现在,正是他手感最好的时候,他运刀自如地在木料上划过,凤凰的尾羽就这样随意随性地舒展开来。
这是真正的驱刀如笔,运刀一波三折,尤其是那羽毛的描绘更是极见书法笔墨意趣。
这样的过程,于他而言,是一种享受,于众看客而言,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