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山定的是下午五点的航班,赶到哈尔滨,已经入夜。
行程是临时安排的,他这次没带助理也没带秘书,只身一人出了机场,他先去市区找了家酒店,放下行李便直接赶到了医院。
赶到哈医大一院,严正华已经等在了住院部楼前。
来之前两人有过联系,要照看自家老爷子,严正华便没提接机的事,不过撇开其它不谈,陈乔山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客户,下楼迎一下总是有必要的。
见到陈乔山,严正华说道:“早说不让你过来的,大冷的天,实在是没必要跑冤枉路,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大好,我还没跟他说你来的事,待会上去,他一准得埋怨我。”
陈乔山摆了摆手道:“严哥,你这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咱俩先不论,就凭我跟老爷子的关系,这一趟总是要走的。”
已经是二月末,燕京已经有了几许春意,冰城却仍是零下十多度,即便是做足了防寒措施,身处室外依然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两人没在下面多待,直接去了楼上的病房。
严教授住在五楼一个单间,陈乔山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材料,如果不是身处医院,跟往常也没什么分别。
听到动静,老爷子以为是儿子进来了,头都没抬,严正华有些无奈,提醒道:“爸,您瞧这是谁来了?”
严教授这才收回视线,他朝门口望了一眼,见是陈乔山,不由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老师,您都住进医院了,我来看看还不是应当应分的?”陈乔山顺手放下手里的果篮,这算是看望病人的标配。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这两天来看老爷子的人不少,果篮也收了不少,没办法,都让护士处理了。”严正华知道,能为自家老爷子的事跑上千公里,这份人情肯定是欠下了,虽说陈乔山跟自家老子有师徒的名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亲父子都未必有这份心,更何况是学生。
严教授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果篮,问道:“这果篮不便宜吧,大冬天的还有新鲜葡萄?”
“还是老师有眼光,也不枉我跑了七八家水果店,才挑齐了这些花样。”陈乔山开了句玩笑,他知道医院外边那些卖花篮果篮的是个什么德性,本身也不缺钱,入口的东西自然是拣上好的挑,他问道:“我问过商家,这是一月份采摘的新鲜葡萄,您老要不要尝尝看?”
“还是算了,老了,酸的甜的都入不了口,可惜了这么好的水果,如果妍妍在这,肯定喜欢。”没说两句,严教授就念叨起孙女,“都好几天没见着这丫头了,也不知道想我了没。”
难得看到严教授这个样子,陈乔山不禁有些好笑,这与老爷子平时的做派很是有些不同,他也只能暗叹,方正如严教授,也只有在含饴弄孙的时候,才能看到正常老人家该有的轻松。
陈乔山凑趣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今天周六,小五带着妍妍在圆明园疯玩了小半天,听说我要来看您,小丫头吵着要跟来,如果不是小五哄着,我估计都没法脱身。”
听到小孙女这么亲近自己,严教授心里熨帖得紧,脸上也便带上了笑意。
瞅见老爷子心情不错,陈乔山问道:“老师,你身体还好吧,医生怎么说的?”
“好得很,其实今天就能出院,主治的大夫没同意,说是还要观察两天,正华也拦着不让,我也只能在医院待着,你看,这不是糟蹋钱吗?”说起被住院的事,严教授很是有些不满。
严正华也颇感无奈,其他先不论,老爷子的身体才是关键,他是断然不会跟医生对着干的,听到老父亲的抱怨,他不由得苦笑道:“爸,瞧您这话说的,你真要是提前出院,回头妈肯定得数落,也就多住两晚的事,再说了,论坛组委会那边说了,住院费这一块由他们承担,您就甭操心了。”
严教授闻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身体是我自己的,要他们承担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有退休金,还有保险,钱我自己出。”
“得,医药费我出,这下您总能满意了吧?”严正华虽然没挣着大钱,但万儿八千的总是不成问题,况且老爷子身体也没什么大碍,本身也有保险,这笔钱也没多少。
“大山,你先陪老爷子聊着,我去护士站看看,催催热水去,你都来半天了,连口茶都没喝上。”严正华知道,在老爷子面前,陈乔山的地位要远高于自己,他心里也没什么不满的心思,对经济学相关内容,他是半分兴趣都欠奉,与其留在这听天书,倒不如出去躲躲清静。
等到严正华出去之后,陈乔山才问道:“老师,听说在这次亚布力论坛上,您跟谢国重起了争执?”
陈乔山说得很是委婉,即便是师徒,不过“祸国殃民”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是问不出口的。
严教授看了陈乔山一眼,皱眉道:“有什么好忌讳的,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被骂‘祸国殃民’气到住院是吧”
被揭穿心思,陈乔山些微有些尴尬不过既然严教授都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您是就事论事,这个谢国重却有些口无遮拦,老师,在我看来,谢国重有投机的嫌疑,我让人整理了一份他最近两年的文章,就他那些观点,基本就是唱空国内经济,真要是让这种声音占据主流,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学术之争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不仅关系着话语权,往往也影响着政府的经济导向,而这又直接加剧了竞。
“你也别抱不平,我还没那么不堪一击,真要是被人骂一句就气得住院,那我这辈子基本就离不开医院了,别说做学问,连回校上课都难。”严教授笑着开了句玩笑,也顺势消弭掉陈乔山心里的担忧情绪,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陈乔山有些怀疑,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唾面自干的,起码他自己就没这份涵养,“老师,你真没事?”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被人骂总不是什么好事,我心里当然不可能痛快,不过这点波折,还奈何不了我的。”说到这里,严教授停顿下来,并没有往后说下去。
陈乔山好奇追问道:“老师,那您这次是因为什么?”
听到学生问到关键,严教授的脸色不复之前的轻松,眉头也皱得更紧,他朝桌上早前翻阅的材料示意一下,说道:“你先看看。”
陈乔山心里有点纳闷,什么东西能让严教授这般失态,不过看到文件的条目,一切都明白了。
桌上摆着的是一份《关于切实稳定住房价格的征求意见稿》,是由国办所发。
只扫了一眼,陈乔山便明白过来,调控真的已经进入到房地产行业。
在这个注定演变成全民炒房的年代,调控不过是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压制着锅盖不许沸腾,其结果就相当于生造了一个高压锅,压得越紧,内部上涨的压力就越大,迟早有引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