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出了事,陈乔山反倒不急于回燕京,带着严小沁又在香港停留了一天。
7号晚,香港大球场。
这里是港足的主场地,不过今晚举办的是奥运大汇演,在刚结束的雅典奥运会中夺金的中国运动员悉数到达现场,三万多个席位的大球场座无虚席。
陈乔山带着严小沁也来到了球场,现场的气氛很是热闹,04年的奥运会,破奥运记录,平世界纪录,这样的成绩让刘翔走向了人生巅峰,当他出现在现场,整个球场都沸腾了。
连严小沁都不能免俗,跟着高喊刘翔的名字,搞得陈乔山很是郁闷,不过想想对方未来的运动生涯,他又平静下来。
人的际遇真的很难说,赞誉跟毁誉也就在一念之间。
陈乔山自认没做错什么,不一样被人在网上杯葛,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当,北大乔山的名声就毁了,虽然他并不在乎,不过就这样被人踩下去,总是让人很不爽的,他自是忍不了。
说实话,运动员会唱歌的不多,不过也没人在乎这些,三万多人的会场很是热闹,在世界第一等的大合唱中,突然几声炮响,璀璨的烟花盖满了大球场的上空,烟花表演开始了,气氛瞬时到达了最高潮。
“烟花实在太漂亮了,真可惜,我还准备要几个签名的,光顾着看烟花给忘了。”烟花汇演时间不长,等严小沁回过神,五十多个运动员已经乘着高尔夫球车离场了。
陈乔山买的是握手区的票,香港虽说管得严,几乎没有黄牛,但是出得起价钱,什么都不是问题,虽然付出代价不小,不过还是物超所值的,起码严小沁很是满意。
“签名就算了,你真要想要,回头我给你签个十本八本的,追星我看就算了。”
严小沁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刚才可是看见了,张怡宁和陈慧琳刚才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安保拦着,你怕是都跳过了吧?”
说着,她露出手里一个巴掌大的娃娃,不屑地说道:“可惜,人家被你吓到了,说说看,你是冲着大魔王还是奔着女明星啊?”
陈乔山才不会上这个当,“我那是为了表现祖国人民的热情,没别的意思。”
严小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不过想到网上那些事,她又变得忧心忡忡,一味躲在香港总归不是好办法,尤其是一些污蔑性的言论,她看了都想骂人。
顺着人流出了体育馆,等上了车,严小沁问道:“网上都闹翻天了,你就不想想办法?”
陈乔山笑道:“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自从消息曝光,网上的言论一边倒,不管是单纯看热闹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没什么好话。
光华竟然帮助学生隐瞒处分决定,这件事一闹出来,舆论直接就有了立场,说什么的都有,一会儿说陈乔山是富二代,一会儿又说陈乔山是高官子弟,每个都是言之凿凿,反正就是有背景,各种言论五花八门。
眼见陈乔山被这样污蔑,严小沁自然很是不忿,“就属一塌糊涂和水木清华闹得最厉害,要不我们先把一塌糊涂的帖子删掉,再让姚勇跟畅姐去清华想想办法?”
“删帖没用的,删得越多,越是坐实了我有背景的传闻,而且帖子是删不完的,反而会越删越多,舆论会进一步发酵,这样一来,我们就被推倒了不利位置。”
严小沁很是担忧地问道:“那怎么办,难道保持沉默就有用?”
“那倒不是,沉默并不会证明清者自清,反而会被人认为心虚,你没瞧见吗,就李晓·琳他爸,这几年一直被人揪着不放,他拿着隐私当幌子,坚持清者自清,可有用吗?”
陈乔山知道,李家的事并不算完。
坑爹说的就是李伟这种人,李伟的问题前前后后闹了七八年,未来不仅会在香港打官司,李股份在敏感时期竟然被某代表当面怼上,家门不幸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那些人在网上造谣吧?”
“不然呢,去澄清?你要知道,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陈乔山脸上也带着一丝冷峻,“发帖的肯定清楚我的背景,人家摆明了想坑我一把,这时候我说什么,都没人信的。”
严小沁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忙问道:“你知道谁发的帖子?”
陈乔山面上一哂,却没说出心里的怀疑。
他在清北名声不小,存在感却不强,除了李晓·琳,也找不出一个有过节的,除了她,想来也不会是别人了。
8号上午,陈乔山和严小沁登上了飞往燕京的班机,与此同时,事情有愈演愈烈之势。
消息已经从一塌糊涂和水木清华扩散开,青山论坛和天涯社区也相继转载,参与进去的网民越来越对,影响也逐渐加大。
光华楼,院长办公室。
李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一份材料,秘书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院长,周老师来了。”
李股份停下手里的工作,朝门口看了一眼,就见秘书把一个三十许的青年人让了进来。
整个光华,专职教授副教授就有近五十人,还有大量的兼职教职,当然,这不仅包括本科教学,还有MBA和EMBA教学部。
光华配备了六个副院长,具体的事物早已不用李股份亲自过问,对于一个学工处的员工,他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关注,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见过的。
周胜心里也有些忐忑,很显然,这次又被陈乔山给坑了。
当知道网上舆情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年前也是因为陈乔山,张副院长丢官去职,被远远打发到南方教书,这已经让光华的声名受损,这次的事一出,说不得又是一通乱子。
周胜很无奈,这次的事还真跟他有关系,要是上头一个不满意,他恐怕就成了替罪羊了,碰到陈乔山,也只能自认倒霉。
“院长,你找我?”
李股份罕见地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招呼道:“小周,坐下说。”
光华从经济学院独立出来,就是李院长一手推动的,能有今天的成绩,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对于院里的教职工,他没有任何的架子,不过像今天这般客套,还很是少见。
连一旁的秘书都有些意外,即便是书记副院长,也就这般待遇了。
他有些纳闷,不知道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不过这里也没他说话的余地,只能按照往常的惯例,帮周胜倒了杯水,这才退了出去。
见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李院长率先开口道:“小周,知道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吗?”
周胜心里一沉,不用问,院里也知道了,好在他心里早有准备,“院长,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平时放松了对学生要求。”
虽然万般无奈,周胜也只能自认倒霉,被陈乔山下套,他也只能愿赌服输,只是没料到会被人闹上网。
他原本也是一片好心,总不能学校给人处分,院里再嘉奖,这不是开玩笑吗?
处分通知真要是和嘉奖通报同时贴出去,不用说,陈乔山这风头又出定了,周胜这才找到院里,把两份通报都扣下,这也算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了。
人算不如天算,消息最终没能瞒住,周胜知道,这个责任除了他,别人还真背不了。
“小周,把你叫过来,不是让你做自我批评的,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稍微停顿了一下,李院长又继续说道:“事情摆在眼前,就应该想办法解决,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听了这番话,周胜如释重负,只要老院长愿意表态,还真没人敢拿他作伐,真要是找人顶替,也找不到他头上。
在来之前,周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预想过好几种方案,只不过事关学院的名誉,还轮不到他插手。
没想到老院长会问他的意见,周胜不再犹豫,“院长,这件事当初我跟金融系的徐主任汇报过,我觉可以让系里出一个情况说明,然后把教务部的通知发出去,算是做一个补救吧。”
“没用的。”
李股份摇了摇头,见周胜看过来,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徐信忠跟我说过,扣下两份通报是经过我同意的,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即便事后追责,一切由我来承担。”
被老院长看破心思,周胜脸上也有些发烧。
可他又没别的办法,徐主任是金融系的主任,好歹也是知名的教授,即便担责问题也不是很大,而他就是个学工,一个不好,饭碗就砸了,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李股份人老成精,自然一眼就看透了周胜的心思。
他暗叹了一口气,周胜也好,徐信忠也罢,都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一个学生的名誉和学院的声誉,孰轻孰重?
“小周,陈乔山家在农村吧?”
老院长突然的话题转换,让周胜有点始料不及。
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是的,陈乔山老家在豫省下面一个县级市,家是农村的,档案上写得很清楚,父母都是务农为生,网上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背景。”
周胜原准备说说陈乔山现下的身份,想想又觉得时机不对,正琢磨着,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声势还不小。
“严教授,我们院长有客人,要不你先等等,我先帮你通报一声。”李院长的秘书正在拦人。
周胜想了想,院里一百一十多位全职教职,他全都认识,却不记得有姓严的教授。
“怎么,连我也拦?”
听声音,来人年岁应该不小,不过明显不是个善茬。
“好大的官威,不过就是个光华的院长,怎么,我连门都进不去?”
“严教授,我没那个意思,院长正跟人谈事情,我帮你通报一声。”
声音越来越近,随后,办公室的门便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周胜一看,一个清瘦矍铄的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李院长的秘书一脸无奈地跟在后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院长看清来人,脸上一怔,随后便向秘书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把人打发了出去。
周胜不认得来人,秘书可是认得,那位是经济学院的老院长,跟李院长一向不对付,听说两人当年都是经济学院的系主任,关系很是不错。
后来一个接了院长的位置,一个另立门户,两人还是旗鼓相当,不过关系却恶化了。
具体的原因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两人老死不相往来,虽然还是同事,而且同为经济领域的大拿,见了面也是互相没个好声气。
“老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光华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我怎么就来不得?”
这刚见面就掐上了,周胜是个有眼色的,一见这阵势,自然知道事情谈不下去了,他站起身说道:“李院长,你这有客人,我就先走了,回头再跟你汇报。”
李股份点了点头,严教授却不乐意了,“等等,你先别走,帮我们做个见证。”
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也拿了出来,等周胜看到严教授手里的物件,立马被惊住了。
严教授手里提着个网兜,很普通的那种,这倒不奇怪,菜市场里很常见,关键看里面装的什么。
周胜真被惊住了,网兜里装着瓶茅台,这是送礼来了?可谁家送礼单送一瓶酒的?
看到酒瓶子,李院长也有些奇怪,“老严,你这是做什么?”
严教授把提着的网兜往桌上一放,大喇喇地坐下了,“还用问吗,送礼来了!”
周胜明显感觉到不对劲,送礼都往家里送,谁没事提留着茅台上院长办公室的,这明显是来找茬的,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走又走不了,不走又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心里那叫一个纠结。
李院长盯着那瓶茅台,脸上颇有点不好看,也没时间理会周胜的去留。
严教授在办公室看了看,脸上不由笑道:“你们光华挺阔气啊,你这院长办公室得有一百平方吧?”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可惜了了,我们院的老教授连人手一间办公室都配不齐,还怎么做学问?”
面对冷嘲热讽,李院长脸上不动分毫,对方肯定不是来这哭穷的,他直接问道:“老严,我们认识四十多年了吧,谁不了解谁,有事你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严教授也收起那副不忿的模样,盯着李股份说道:“我今天给你服个软,这酒是茅台,两三百块钱一瓶,算是给你赔情。”
说着,严教授掏出份文件扔在桌上,“今天我厚着脸求你一件事,我徒弟在你们院待不下去了,麻烦你高抬贵手,帮着签个字,把人给开了。”
不仅是李院长,周胜也呆住了,他偷眼朝桌上瞥了两眼,顿时吓了一跳。
桌上扔的是转系申请,上面已经盖了经济学院的章,再看申请人,赫然正是刚闯了祸的陈乔山。
周胜心里跟有猫爪挠似的,那叫一个好奇,这里偏又没他说话的份,只得站在边上等着。
李院长拿起文件看了看,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有了丝松动,“老严,这不对吧,陈乔山是我光华的学生,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弟子了?”
严教授丝毫不理会,“好意思说是光华的学生,竟然连长时间旷课都没人管,也难怪会出现挂科,你这院长当得也真是称职,至于陈乔山怎么成了我弟子,这点不用你操心,签字就可以了,好好的一颗苗子,别毁在你们手里。”
听到这番话,周胜脸上很是尴尬。
陈乔山逃课的事,不少老师都跟他反应过,要是换成别的学生,院里早就出面干预了,可对陈乔山,他还真没办法,只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当没看见,此时被严教授揭开,他脸上也是无光。
李院长脸上也有了丝火气,他盯着周胜,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胜心知坏事,他冷汗都下来了,只得期期艾艾地说道:“陈乔山的缺课率是有点多。”
岂止是有点多,陈乔山是选修课不上,必修课选上,要是严格抠规章,他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李院长气得脸色发青,对着周胜痛心疾首地说道:“成天说教书育人,学生都不去课堂了,还教哪门子书,好好的一个省状元,就让你们这帮人教成这样?你们对得起学校,对得起拿的那份工资吗?”
周胜这个锅背的有点冤,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反驳。
严教授却不理这套,“李院长,你也别推卸责任,事已至此,我看你就签字吧,也省得外头说你们光华有黑幕。”
顿了顿,他又说道:“网上说陈乔山有背景,说他有个有钱的老子,这点我不清楚,但说他有靠山,这我清楚,我把话放在这,我就是他的靠山。”
“李股份,劝你一句,你们光华管不好,我亲自管教,经济学院有的是负责人的老师。”
李院长被气得浑身发抖,可怜他为学院呕心沥血,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严智杰,光华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陈乔山真要是想转系,他自己来申请,再说了,他GPA够3.7吗?都学业警告了还想转系,实话跟你说,门都没有。”
严教授盯着李院长问道:“怎么,这茅台我都提来了,你这是不给面子?”
“凭什么给你面子,陈乔山是光华的学生,自由我们调教,哪轮得到你插手?”
严教授冷笑道:“就你?我看还是算了。”
“你别欺人太甚,好歹光华也是北大的门面,比你们经济学院强。”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话说到这份上,严教授也没了顾忌,“李股份,你还是先把自家儿子管好,至于陈乔山,我看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实话,交你手里我不放心,我还真怕你们浪费了一块上好的材料!”
李院长脸上由青转紫,又由紫转白,被怼得心血沸腾,可面对严教授,他却连个辩白的理由都没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
“爷爷!”
办公室的门“啪”地一声被人推开,李晓·琳气汹汹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周胜一瞧,门口围着一群人,个个神情怪异,有好奇的、有不忿的,也有愤慨的,各色人等不一而足。
完了!
里面这么大的响动,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周胜心里一叹,这次的乱子怕是无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