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香港实习，陈乔山觉得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当然，来了也就来了，迟早要走这一遭，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上升到9号风球的预警，意味着台风有继续加强的趋势。
香港天文台已经发出了黑色暴雨警告，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天气了，这个时间段，除非性命攸关，没人会选择在这种天气外出。
陈乔山自是不敢拿命开玩笑，也没冒险的必要，在医院待一晚就是了。
“詹姆斯，香港这边的台风一般多久能结束？”
詹姆斯耸了耸肩，“这个谁也说不清，有时候就耽误半天，最长持续了两天，一切只能等天文台的通知。”
隔着玻璃幕墙，陈乔山朝外望去，天空就像被砸破的水缸，狂风裹挟着暴雨倾泄而下，声势很是惊人。
突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陈乔山拿起来一看，收到一则高盛内部的通知邮件：港交所已经发布公告，因为8号台风信号现正生效，证券及衍生品市场延迟开市。
“Shit!”看到通知内容，詹姆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陈乔山问道：“怎么了？”
“既然港交所发布休市公告，应该是香港天文台有了确切的消息，明天中午之前台风是不会过去了。”
陈乔山恍然，他也只得暗自叹服，相比之下，还是金融市场的反应最为迅速。
詹姆斯瞬间就没了好心情，即便港股停了，日本和新加坡的证券期货市场并不会被波及，手里的工作也不可能停下来，不过见陈乔山皱着眉头，他倒是安慰道：“不用担心，如果上升到10号风球，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期，说不定还会见到阳光。”
数字越大，台风风力也就越强，3号以上全港中小学校就可以自行安排停课，8号风球全港放假，唯独10号是个例外。
所谓10号风球，也就是台风眼，身处其中，甚至一丝风力也无，是暴风雨中难得的间歇期。
闲极无聊，詹姆斯换了个话题，“陈，你要离开香港吗？”
“暂时走不了，还得待一段时间。”
“准备在这里度假？这是个好主意！”詹姆斯自顾自地说着，除了台风季，港岛的确是一个放松的好地方，一度还登上全球最佳宜居城市的行列，当然，这是对有钱人而言。
香港40的区域面积都被划拨给了郊野公园，严重压缩了住宅用地，这也导致了严重的蜗居。
没来过香港，是真的无法理解什么叫小户型住宅。
二十多平米的房型很常见，至于劏房、笼屋更是造就了大量的“笼民”，这也是香港底层的真实存在。
“我也很希望是休假，可惜没那么多空闲。”离职是肯定的，但是陈乔山一时还不能走。
詹姆斯看了陈乔山一眼，“那你有什么计划？”
陈乔山想了想，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准备做一些金融投资。”
詹姆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毕竟是金融港，他笑着说道：“我们就是亚洲最专业的私人财富管理团队，咱们可以合作。”
09年金融危机中，高盛被迫转为银行控股公司，而在这之前，高盛绝对是全球第一大投资银行，不管是从业经验、市场研判还是专业水准，高盛都是顶尖的存在。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是身为高盛的一员，詹姆斯这点骄傲还是有的。
陈乔山很是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很愿意选择高盛，问题是自身的条件还远远够不上高盛的要求。
“詹姆斯，我有一笔资金，想找一家私人银行，你有什么建议？”
“具体多大规模？”
陈乔山心里苦笑，规模跟体量这些词不是谁都能用的，“二百万美元，还有八十万美元的等值人民币。”
“陈，你的身家还真是丰厚。”詹姆斯一开始以为是玩笑，如今也不得不正视起来，两千多万人民币，作为金融人，他很清楚这笔钱的购买力。
“这笔资金是你个人所有的资产？”
陈乔山笑道：“我要是没记错，开户条例中并没有追查资金来源这一条吧？”
“必要的背景调查还是要有的。”詹姆斯也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他并没有指望陈乔山会回答。
中国人讲究财不外露，一开始他很难理解，随着接触的增多，他逐渐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UBS。”詹姆斯突然给出了答案。
陈乔山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詹姆斯笑道：“因为UBS不需要实名登记，而且有最严格的用户隐私保护。”
陈乔山翻了个白眼，摊了摊手说道：“詹姆斯，我的不是黑钱，我也不需要隐匿财富。”
“OK，陈，我理解。”詹姆斯也知道开玩笑的限度，“我在UBS有个朋友，很适合做你的私人顾问，还可以帮你省下一笔不菲的佣金。”
陈乔山没好气地说道：“詹姆斯，我不是金融白痴，UBS在亚洲区的确有1.9的管理费，但是香港是个例外。”
詹姆斯无奈地摇了摇头，“陈，我很好奇，你的金融学能力到底是怎么得来的，王跟你比起来差距也太大了。”
詹姆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上次的面试就给了他很大的意外，相比之下，同为实习生的王峰要逊色许多。
一个从特殊渠道进到高盛实习的年轻人，背景自然非同一般，还有这么强金融能力，由不得别人心生疑惑。
疑问是永远也解释不完的，陈乔山已经习惯了质疑的眼光，他笑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笔钱该放在哪里，不是吗？”
詹姆斯涌出一阵挫败感，“好吧，我不问了，明天我就帮你联系UBS，记住，陈，你欠我一个人情。”
“詹姆斯，我想你弄错了。”陈乔山反驳道：“我现在才是买方，这么大的一笔资金，想必你的朋友后续能拿一大笔交易佣金。”
陈乔山不可能一直待在香港，想从期货贸易中捞一笔，他需要一个由投资顾问、产品经理、税务和法律等专业人士组成的金融团队，也只有私人银行能满足他的要求。
仅凭陈乔山一个人，他连个银行账户都开不了。
“陈乔山？”
两人正聊着委托人的事，突然被打断了。
陈乔山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果裹着件西装外套走了过来，外套有些大，使她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陈乔山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詹姆斯疑惑地看了陈果一眼，“陈，不介绍一下吗？”
“这是于小姐的朋友，陈果。”陈乔山说了一句，想了想，他又提醒道：“詹姆斯，我得提醒你一句，于小姐的监护人擅自离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于先生很生气，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Shit!”詹姆斯忍不住又爆了句粗口，未成年人进英国的私立学校就读，必须配备有英国籍的监护人，他为此介绍了最专业的监护机构，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陈果被吓了一跳，连忙往陈乔山这边靠了靠，离詹姆斯远远的。
陈乔山看了看表，到现在，手术已经进行了四十分钟。
按照先前医生的交待，简单的阑尾手术半小时就能结束，现在看来问题应该比较严重，他看了看陈果，见她神情恹恹的，不由说道：“詹姆斯，先给陈小姐找个地方安置一下吧。”
“没问题，于小姐的病房在37楼的秀群套房，里面有陪护室，你先送陈小姐上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就行。”
陈果连忙拒绝道：“我不去，我要等小宛出来。”
大半夜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这么一通折腾，这时也没了精神。
陈乔山不由劝道：“手术不知道还要多久，我先送你上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好有精神照顾于小姐。”
到底是被陈乔山说服了，陈果乖乖地跟着上了楼。
陈乔山再次见识了私人医院的奢华，山景病房带私人浴室，特阔客厅，备有200L的三星雪柜和微波炉的开放式厨房，连陪房都是豪华大床外加浴室，比五星级的酒店式公寓还强上不少。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陈果看了陈乔山一眼，可怜巴巴地问道：“那你呢？”
“我就在客厅看电视，你放心睡觉，一会儿于小姐手术完也会送上来。”陈乔山有三个妹妹，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房间是很豪华，可这么大的地方，又是陌生环境，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不能安心。
果然，听了他的话，陈果倒是答应下来。
打开电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陈乔山倒是丝毫睡意也无。
周正宁允诺，会在一周之内把资金打过来，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办妥准备工作。
詹姆斯的建议可以考虑，在UBS开户未尝不可，除此之外，他还得在离开高盛之前，拿到一些资料。
高盛的客户不仅包括上市公司、机构投资者、私人高净值客户，甚至还包括主权国家，比如希腊。
早在01年，受希腊政府的委托，高盛设计了一套货币掉期交易，为希腊政府掩饰了一笔巨额的公共债务，使其从账面上符合了欧盟成员国的标准。
事情自然不会那么简单，这次交易使高盛大赚一笔，同时也为欧洲债务危机埋下了祸根。
毕竟在高盛走了一遭，陈乔山自然不甘心空手而回。
刚好，他恰巧看过欧洲债务危机的来龙去脉，想做文章实在太简单了。
陈乔山知道未雨绸缪的道理，大一可以用一篇经济学论文糊弄过去，大二想来也可以。
当然，难度肯定要增加，这一次，陈乔山不再局限于国内。
他的目标很明确，可以试水国际顶级经济学期刊了。
题目他都想好了，《论高盛是如何搞垮希腊经济》，或许换成《论高盛是如何使欧盟陷入危机》要妥帖一点。
发了一阵癔症，终于抵挡不住困意，陈乔山迷迷糊糊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