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利芒。
他并非是一个真正仁慈的帝王,反而心狠手辣,他这个皇帝的位子就是倚靠两次铁血政变换取来的。
第一次唐隆政变,扫平韦后、安乐公主、宗楚客以及武家余孽,成功坐上太子宝座,第二次是先天政变,清除姑姑太平公主的势力。
两次政变,整个朝堂几乎都给清洗了干净,所屠戮之人,何止千百。
一个在尸山血海中坐稳皇帝宝座,执掌大权的帝王又能仁慈到哪里?
他的仁慈,他的信任,只是针对那些他相信的人,好比高力士,好比王毛仲,再好比裴旻,以至于后面的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等人。
面对他相信的人,即便如王毛仲这样关键时候掉链子,险些害李隆基唐隆政变功败垂成的蠢货,也既往不咎,信任备至。
对于其他人,李隆基远没有这般仁慈,甚至格外严厉。
尤其是康待宾、何黑奴这伙利用大唐对待异族的宽容来动手脚的野心家,更加不能容忍。
所以他很欣赏此次裴旻的雷霆手段,即便朝中文武又个别反对裴旻坑杀妇孺,斩尽杀绝的残忍作风,也无动于衷,反而找了个借口,将说三道四的官员给贬罚了出去,让他们去地方任官,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裴旻这种“公器私用”,李隆基非但不着恼,反而觉得贴心。
这世上有谁比高力士更加了解李隆基?面对李隆基的问题,高力士抿嘴一笑,道:“算是吧!康待宾、何黑奴竟然让国公没能听到小七小八的第一次叫‘爹’,也实在是罪大恶极。”
李隆基道:“既是罪大恶极,那就凌迟处死!朕要让天下所有外族人知道,他们愿意归顺我大唐。大唐扫榻以待,可若存有二心,将如康待宾、何黑奴一般,处以极刑,决不轻饶。”
“陛下英明!”高力士微笑着,拍着马屁。
唐朝是一个很人性化的朝代,文明高度的发达。至太宗皇帝之后,所有刑罚有明显减轻,甚至考虑过废除死刑!
在封建时代,这种超前的文明思想令不少后人匪夷所思。
凌迟这种严厉的刑罚在唐朝是极为少见的,以康待宾、何黑奴之罪,依照正常手续来执行,应当是腰斩。
但因裴旻是小情绪,直接提升为凌迟处死了。
裴旻、李隆基这种对付叛逆的手段,也给那些明明享受着大唐福利,却嫌这嫌那的异族敲响了一个警钟。
想要叛唐,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至于六胡州的剩余没有叛唐的他族百姓,这点无需裴旻提点。
康待宾、何黑奴之祸,已经体现了将水草丰盛的疆域赠给内附的异族是多么愚昧的一个决定。
宰相团的宋璟、苏颋、张嘉贞已然开始亡羊补牢,将六胡州里的异族百姓迁移至江淮、江南,正好填补江南人数不足的特点。
至于他们不会耕种,这个无关紧要。
在大唐最不缺的就是耕种专家,作为农耕大国,随随便便于大街上抓一个农民百姓,都能说出一大套耕种道理。
这地方官员发力,请上了年岁的老农手把手的传授他们耕种经验知识。
这人为了生活给逼到极处,就没有学不会的道理。真的排斥,不愿意学,那便去干手工粗活,什么也不愿意做也活该饿死。
想要造反?
身在江南,周边都是血统纯正的华夏子民,只有脑袋让驴踢了,才跟他们一同造反。
至于六胡州的发展,宰相团也有了全新的思路,六胡州较之洮州,更加不适合耕种。
洮州能以畜牧业、手工业维持整个州的资源运转,六胡州为什么不能全力发展畜牧业?
而且推广畜牧业,对于大唐的粮食产量也有一定的刺激作用。
虽然耕种的百姓少了,但是畜牧业除了盛产羊奶马奶,能够让大唐的青壮年孩子更加健康壮硕之外,还能够培养出许多耕牛,弥补耕牛的不足。
以牛耕代替劳力,非但能减轻百姓负担,还能让每一户的百姓多耕种好几亩田地,令粮食增产。
这一切并非是意想,洮州现在的繁荣正好证明了此举可行。
多元化的发展才是国之大利,死守农耕固然能够保证百姓衣食无忧,与长远却是不利。
裴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洮州放弃农耕的治理方式,改用工业、畜牧业为上的行政方式,无形中促使大唐制度上的进步。
“陇右节度使、按察使、领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英勇无畏,月平乱六胡州之乱,擒贼首于大漠,加封冠军大将军。另闻喜县夫人裴氏,教子有方,加封金城郡夫人……”
“谢陛下隆恩!”裴旻搀扶着裴母起身,大笑着从传旨太监手中接过圣旨,热情的让人将传旨太监带下去好生招待。
裴母双手抱着李隆基赏赐的国夫人的装束,宝贝似的笑的合不拢嘴。
裴旻其实心底没有什么所谓,冠军大将军是武散官,得了只是在他超长的官职面前多加一个虚衔,多领许多俸禄而已。
以他现在节度使、按察使、御史中丞、凉国公一年的薪俸,已经足够他吃喝半辈子了,再加上冠军大将军,意义并不是很大。
只是这是李隆基的心意,裴旻就算不怎么在意看中,也要笑脸以对。
何况官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越多越好,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见裴母如此高兴,裴旻心底也跟着开心。
“娘,好好拿着,别弄掉了。孩儿手中还有公务,先去了!”
裴母听出了这话中的调笑之意,白眼道:“去去去,你懂什么,郡夫人可比县夫人威风的多,要是哪一天,你能让为娘当上国夫人,那娘即便去了,也心满意足了。”
裴旻边走边道:“那娘亲可有的等了,再过个一百年吧,总能盼到的。”
裴母看着裴旻已经消失的身影,开怀一笑:“这孩子!”
来到议事厅,裴旻意外见到了袁履谦的身影,大笑道:“履谦兄,辛苦了!快,跟我汇报一下,情况如何?”
他没有招呼袁履谦在右侧坐下,而是拖着席子移到了案几的正前方,两人好方便对着说话。
这君臣之间,尚且对坐而奏。
裴旻除了在正紧的公事面前会维持自己的威严,其他时候特别随和随意。
袁履谦也知自己这位知己的脾性,相对坐了下来,汇报情况。
裴旻在王之涣、王昌龄未来之前,麾下人手稀缺,如张九龄、袁履谦这样的大才,往往一人身兼数职,方能维持节度使府的运作。
袁履谦的身份是节度使支使,负责陇右军诸部的监测巡察,正好因为陇右大旱,许多百姓无以为继。
裴旻根据张九龄的提议,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通过劳作来解决陇右百姓的温饱。
有的修路,有的开渠,还有的修葺城池……总之裴旻的原定计划就是打算借此机会将陇右来个大修。
在寻常时候,百姓有农事要忙,不愿意掺合进来,需要朝廷特别下令,募集劳役,方能干这些事情。
如今有这个机会,不需要特别下旨,不好好利用起来,实在可惜。
这全面大修,百姓的工程毋庸置疑,他们为了生活吃饭,肯定会用心劳作。
裴旻担心的是有地方官员或者负责工程的地方豪绅,借用此机会暗自发财。或是以次充好,或克扣百姓工钱。
这种事情不只是现代屡屡发生,古代亦是如此。
裴旻为了防范此类情况,特地让袁履谦负责监察之职,往陇右各地巡视,顺便也履行节度使支使的责任。
袁履谦在裴旻出战康待宾的时候已经出去了,一连两月余,方才回来。
袁履谦早已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记载成册,递了上去道:“地方一个县令,趁着这个机会,安排了百姓修葺府衙,将外堂内宅都翻个新。怎么处置,还得你来定夺。”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撤了,没的说。这地方官员若重视面子工程,觉得府衙过于破烂,有损朝廷颜面,乘机修葺外堂,可以理解。这连内宅都修,摆明了为官不正,要之何用?对于这种官,有一个,我撤一个,绝不含糊。”
袁履谦接着道:“还逮住了两个豪绅!他们贪墨的不多,属下也没有给他们留情面,直接下了大牢。其他一切还好,地方官员似乎都知道裴兄的威名,都不敢中饱私囊。我统计了一下,这两个月,陇右一共修葺好了街道三十八条,挖出了水渠三道,还在金城与洮州之间,开出了一条官道,便于两地的往来。城池城防多多少少进行了维护。关键重要的几条街道都修葺的差不多了……各地的商人百姓有了极大的响应,纷纷称道。各地豪绅见效果非凡,也纷纷出资,请求修葺各自村县的道路。官员也在询问,接下来应该往何处修葺?”
裴旻问道:“我们不是豪绅的棋子,这要当也当百姓的棋子。百姓的便利,才是我们的便利。你这两个月深入百姓,可探出了百姓的心声?”
袁履谦苦笑道:“百姓想要开陇山,修乌鞘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