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可谓酣畅淋漓的大胜,却换来开元朝最大的丑闻。
决定战役胜负的英雄王海宾,竟然为宵小所害!更令人震惊的是宵小只是受人指使,在他背后竟然有三个大将军七个将军,加上知情不报者,多达二十一人,占据此次出征将官人数的四分之一,实乃李隆基即位以来,军中第一丑闻。
雄心万丈意图再现贞观雄风的李隆基,本因连番大捷,志得意满。看着裴旻整理的此次案件全貌,心中盛怒,可想而知。
他直接启用大唐最高级别的审讯:三司会审,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全权负责这骇人听闻的军中丑闻。
此案是裴旻与姚崇联手,又是事实俱在铁证如山,会审几乎不存在任何意外。
个别哭诉的也不过是推卸责任,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李隆基面对三司会审的结果:直接下达了判决书。
马清、孟林斩首示众三日,以正视听,家人流放海南,不得复还……
赵成恩、李昌、白道恭、康海源四人是为主谋,处以腰斩之刑,家中男子流放岭南,女子充当官妓,贬为贱籍。
杨楚客、马卫、秦义礼等知情不报,视为同罪,除以绞刑,家人流放北地。
所有参与者,一并处死,李隆基这一怒,杀四品以上的武将十一人,让整个朝堂为之胆寒。
从龙一派的武将集团,瞬间四分五裂。满朝文武,避之不及。
同时李隆基还追封王海宾左金吾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安北大都护,以示哀悼。
消息传开,整个长安哗然!
百姓起初为谣言所蒙蔽,没少对御史台背地里攻讦。如今三司会审事实揭露,竟是如此丑闻,反而打响了御史台不畏强权的名号。
这让御史台上下,欣喜若狂。
不过裴旻却让裴母好好训斥了一顿,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跑去镇守金城,消息传到长安,裴母日夜担心,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这几日,一直处理为王海宾叫屈一事,早出晚归,裴母也没有时间机会教训,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一切安定,这才逮着机会,好好数落,当然少不了提起纳妾之事,慎重又慎重的道:“我儿现在出息了,很多事情如你说的那样身不由己。为娘也知你的难处,你若真要学你太公,娘拦不住你。可裴家不能无后,更不能断在娘亲手上。”
裴旻不住点头,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一道丽影,心底有些意动。
面对裴母的谆谆教导,裴旻俯首听言。直到管家宁泽的出现,才解了他的困局。
“公子!府外有一小孩求见,说他是王海宾大将军的儿子!”
裴旻听了莫名动容。
裴母忙道:“英雄之后,不可怠慢!我儿速速去见。”裴母显然也听说了王海宾的事迹,也为如此好人物,遭受宵小所害而愤慨。
裴旻不知王海宾的儿子找他何事,迈着大步,走出府邸。
一个岁的孩子,披着麻布服头戴白帽,站在府外。孩子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那里见过。
“恩公!”孩子伤感的眼神露着一丝惊喜,看着走出来的裴旻,忍不住叫了一声。
裴旻茫然的看着孩子,实在想不出哪里见过他,可越看越是眼熟。
“是我!那个在西市酒楼因为贪玩险些从楼房上掉下来的小孩……”小孩有些老成,见裴旻认不得他,赶忙提醒。
裴旻恍然大悟,回想起来:那时他还没高中状元,第一次游玩西市,机缘巧合救的小孩,也是因为他,才结识了孙思邈的徒弟刘神威,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想不到,他竟然是王海宾的儿子……这世间缘分,还真是巧妙。
“你竟是王大将军的儿子,快,快进府来!”裴旻上前拉他。
小孩似乎也意识到裴旻的身份“噗通”一声,跪伏在了地上:“王训,稽首叩拜恩公,为生父正名雪恨!”他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于膝前,俯伏向下直至头碰到地面,正是九拜中最隆重的大礼,说着又是一拜道:“再拜恩公救命大恩。”
裴旻赶忙上前,将他扶起,道:“快快起来,你父英雄了得,生前无缘与之相见,是我此生憾事!为他雪恨,是我应尽的责任。走,屋里话说。”
王训摇了摇头,道:“训有要事在身,不便再此逗留,就此拜别。恩公大恩大德,训此生不忘。”他道别的异常决绝,直接走了。
裴旻心底好奇,跟在其后。王训年纪虽小,脚步却是极快,好像有急事。左转右走,来到一家简陋的客栈。
跟着王训的脚步进了客栈,挥手支开上来招呼的店小二,走到王训迈进的屋子外。
裴旻这还没有靠近,便闻得一股冲鼻的药味。
只听屋子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我儿可向恩公叩首了!”
王训道:“叩首了,娘亲还不知道吧,去年救孩儿的那个大哥哥就是恩公。”
裴旻顺着门口向里眺望,王训跪在床前,拉着一位年轻妇人的手,那妇人脸色难看至极,没有半点血色,正是当初酒馆气疾复发的那位妇人。小孩一年一个样,裴旻认不出来,妇人始终是那模样,除了脸色以外,一点未变。
妇人吃力笑道:“竟有如此缘分,恩公两次救我王家,此恩大如天。训儿,记着,此生都不可忘恩公恩情。”
裴旻正想着应该如何进去,却见店掌柜给他打着手势。
裴旻走了过去。
店掌柜一脸为难的道:“公子可识得那王家母子?”
裴旻颔首道:“识得,他们是王海宾大将军遗留下的遗孀遗孤!”
店掌柜神色一变,低呼道:“可是三破吐蕃,遭奸人所害的王海宾。”
裴旻点了点头。
店掌柜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道:“公子当我没说。”
裴旻追问道:“有什么事直说,我是裴旻。”
店掌柜吓得赶忙作揖问好,道:“见过裴中丞。这事说来惭愧,鄙人不知王家母子身份。王氏身患重病,以病入膏肓。鄙人是做小本生意,店中若有死人,对生意影响巨大。鄙人也有妻儿老母供养。本想不收他们房钱,劝说他们尽快离开。他们即是王大将军的遗孀遗孤,鄙人哪里还有脸说这话。”
裴旻笑道:“无妨,掌柜小本生意,能够理解。这样,你去找一辆马车来,再找两个妇人,我带他们母子去仁德药店找刘神医。”
店掌柜心知有裴旻照顾,比他要好的多,赶忙去了。
裴旻走进屋子,道:“小兄弟,你将行囊收拾一下,我带你娘去找神医治病。”
对于裴旻的突然到来。
王氏、王训都大感讶异。
王训叫了一声“恩公”!
王氏也知道了裴旻的身份,想要起身问好。
裴旻不好上前搀扶,让王训去好好照顾,道:“王夫人,不要急着拒绝旻的好意。旻与尊夫素未谋面,可仰慕已久。令郎年纪还小,不幸丧父,若在守孝期间,再度丧母也太可怜了。您也要为他考虑一下。”
王氏红着眼睛,看了爱子一眼,将喉间的话吞了下去。
店掌柜的效率极快,不多时以找来一辆马车,又让自己的妻女扶着王氏上车,随行照顾。
马车驶向了长寿坊。
胡僧惠范已死,刘神威他们也再无顾忌,重新在仁德药店开堂坐馆。
裴旻带着王氏求医。
刘神威只看了王氏一眼,神色便格外严肃,让孙溥替他坐馆,将王氏带入内堂,亲自给她把脉。
刘神威要给王氏去衣施针,将裴旻、王训赶到了屋外。
过了半个时辰,刘神威一脸疲累的推门而出。
裴旻让王训去看他母亲,问起了王氏的情况。
刘神威摇头叹道:“她身患气疾,忧伤过渡,不容乐观。老夫只能尽我所能的医治,能否活下来,还得看她自己。”
裴旻知道刘神威医德不逊他师傅,对于病人定会尽力救治,也不多说废话,取出身上所有的钱财,塞给了他,道:“拜托了!”
刘神威也知裴旻不缺钱,欣然接过,道:“就将她留在医馆吧,她最近情况危险,需要精心呵护。”
“好!”
裴旻给刘神威、王训打了一个招呼,晚上有李隆基举办的庆功宴,只是因为王海宾之事,庆功宴格外低调。但是作为此次战役的主角,他是不能缺席的。
回到了裴府,换了衣裳,裴旻前往皇宫赴宴。
李隆基宴请他们这群功臣的地方在武德殿,许是受到了王家母子的影响,裴旻的情绪一直不高。
李隆基对于此次的大胜,还是很开心的,若不是有丑闻扫兴,他会更高兴,见裴旻兴致不高,问道:“裴卿为我大唐又立大功,为何愁眉不展的?”
裴旻将王家母子的情况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动容道:“王大将军的遗孀遗孤,竟然如此凄惨!力士,你立刻将王训请来,朕要亲自接见这位英雄遗孤。另通知刘神医,让他需要任何药材都可以从太医署领取。”
裴旻忙道:“陛下仁德!”
不多时,王训在高力士的带领下来到了武德殿。
但因守孝期间,子女不能赴宴。
李隆基在偏殿接见王训,拉着裴旻作陪。
王训看着高高在上的李隆基有些拘谨,但见一旁的裴旻似又松了口气。
李隆基看着年纪小小的王训,感慨道:“你是霍去病的遗孤,忠良之后,朕对你父亲的阵亡,深感痛惜,今赐你忠嗣之名,以为嘉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