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九原郡五原县县城(今内蒙古包头)。
“闹匈奴啦!”十几个身穿短琚之人从路的尽头跑来,一路气喘吁吁,有的连鞋子跑掉,最后一股脑的被拦在了县城门前。
城门兵稍微问了两句,就将那些人放行。一个头戴红缨的士兵从城头捡起一面铜锣,铛铛的敲了起了。
听见锣声,无论是地里耕种的农民,还是城门口摆摊子的小贩儿,全都利落的丢下手里的锄头物件儿,扭头就朝着城门跑去。而那些舍不得手里东西,想说好话带进城门的。不是被一脚踹翻,就是被士兵抡木枪砸了摊子——这时候谁都知道,人进东西不能进!
说啥都不好使,万一有个什么小车故意坏在城门口,说不定这城就破了啊!
场面看起来乱,实际上井然有序。
没多久城周围的人就都收进城里,几十个士兵站上城头,厚木城门也跟着吱嘎吱嘎的合拢起来。更远处听见锣声却来不及进城的人,自然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有多远就逃多远。
一阵风吹过,丢在城门口的葫芦瓢叽里呱啦翻了个跟头,扣翻了里面剩下的半勺醪浆。
片刻之后,几名骑着马的胡人出现在道路尽头。他们看到已经关闭的县城城门恼恨的挥了下马鞭,甚至还叽叽嘎嘎的吵了起来。
游牧部落善骑射,农耕文明善守城。
别看五原只有一道两米来高的土墙,骑着马的牧民甚至能看到城墙上的地面。可就这么一道微不足道的土墙,以及不到百人的士兵,被不知名的将领带着,却已不知拦下匈奴多少次进犯。
可以说这座城不到千人的匈奴根本攻不下来,可是超过千人的匈奴又会去找更大的目标,看不上没什么油水的五原县城。
五原县位于九原郡的北面,已经说不上是不是边地,因为城外一半胡一半汉。县城自然也大大小小遭过无数次兵灾,两边早就打出经验。
可今日看起来却似乎稍微有些不同,那几名胡人哨探见到城门关闭后虽然懊恼却并未放弃,而是呼哨着分成两队,朝着县城左右两边绕去。城上的士兵握握手里的木枪,不用伍长命令就自紧张起来。因为那侦骑的行径多半意味着,这回胡人真想攻城!
果不其然,日不过午,城外已经聚集起上千胡人胡马,稀稀拉拉的将城池包围起来。
那带头的几名胡人商议之后,便有人策马来到城前,大声喊道。
“吾等来自不为劫掠,实为复仇!那野蛮子历来杀我族人,无计其数。如今听说野蛮子升官发财,我等却家家悲苦,心中怨愤。今日只要交出野蛮子家眷任我等处置,则必秋毫无犯,指天发誓。如若不从,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城门官儿听了大惊失色。
胡人的话自然是不能信的,但架不住有人愚蠢啊。
所谓野蛮子却是当地的一名游侠,纠结三邻五舍,纵横乡里。虽然他也做过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之事,但更多的却是北击匈奴,以劫掠胡人为能!
胡人苦之久矣,却敢怒不敢言。
三月,并州刺史张懿在抵御胡人的进攻时,战败被杀,朝廷调丁原为并州刺史。丁原上任后,募并州豪杰成军。“野蛮子”素有侠名,手下又有一群任侠勇力之徒,被丁原辟为军中主簿。
“野蛮子”离了五原,胡人固然大大的松了口气,更重要的是,五原城守城的力量也因此被削弱了一大截!正是劫掠之机!要知道在过去,野蛮子和他的那批手下虽然不堪,却是抗击匈奴入侵的主心骨!有他们在,五原的人心便稳若泰山。所以什么报复不过是借口,世人无利不起早,胡人亦如此。
“不如……暂时答应他们?再图后变?”
野蛮子人去了并州,家里一妻一女却还留在五原。
他为人任侠,城里自认是他兄弟的青皮流氓不在少数。这些人无法干涉城门将军、县令的决断,却消息灵便得很,城门上下全是他们的人。因此早早的就通知了野蛮子的妻子严氏,要她早做决断。此时的人好义轻生,严氏如若抱着孩子去谁家躲藏,只一句承诺,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
可严氏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决断?
再说义气这东西是相互的,对方宁死也要护你,你这边也要宁死也不牵累他人……如果严氏这时候说两句话,自己再拔剑自刎全了所有人的义气,那八成能落下一个极佳的名声。
但严氏还有女儿在襁褓之中,如何能死……
焦急之下,严氏在屋内转了几圈儿,忽然心中一动,从自己嫁妆箱子内翻出一张羊皮做的纸来。她将一块陪嫁带来的白玉和那张纸一同夹在手心,默默祝祷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妾身严氏身遭大难,不求自身,唯愿小女玲儿能够平安……”
话音未落,就听见房门被从外面叩了两下,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问道。“请问,你就是……我的契约者吗?”
“没问题!”
“放心吧!”
“我很靠谱!”
严氏忧郁的看着眼前这位神色轻浮的男子,犹豫万千,还是将怀中的女娃交到了沈言手里。哪怕她再不信任,可这男子突兀的凭空出现,此等神奇手段还是给了她些许信心。
“如今匈奴围城,不知先生有何法脱困?”
“放心吧,那些匈奴在我看来全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主要是你求的方式不对,你要是求我把城外的匈奴全杀光,那早就安全了,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沈言大大咧咧的说,这下严氏更加担心了。
把上千匈奴全杀光?我家阿蛮都不敢说那等大话……
“大嫂,县尉正带人过来!”大门外的闲汉叩门喊道。
“快走!”严氏一闭眼,将沈言狠狠推出屋门。等她转头再看,忍不住瞪大双眼!
因为那沈言怀里抱着孩子,也不见作势,双腿微微一弹就上了屋顶!再两个起落,如星丸跳跃般朝着城墙方向飞去!
原来真是奇人异事?!
严氏大大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她抓起丈夫留下的宝剑,横了横心,起身朝着前门迎县尉而去。今日说不得要以死全节……就算是死,也要为丈夫留下个好名声!
眼看着匈奴聚集起冲阵队形,就要攻城!眼看着院门近在咫尺,县尉就要将手扣在门环上!眼看着严氏持剑站在门口,只待说两句交代就自刎而死!
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远远的一声长啸传来——
那细雨般的马蹄声虽然轻微,却在县城的四方八面同时响起,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胡人的包围之外再包了一层——
继而那长啸声如龙吟大川,初时绵绵,随即便若雷霆般滚滚而来,震耳欲聋——
“吕布在此,谁人受死!”
“吕布在此,谁人受死!!”
“吕布在此,谁人受死!!!”
只见一匹黑马出现在地平线上,马上之人身穿亮银铠甲,两根赤红的雉翎迎风飞舞!
他身后跟着寥寥百骑,但却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吕布!”
“是吕布回来了!”
听见声音,县尉大大松了口气。天了个噜的,野蛮子终于回来啦!五原城有救啦!他转头拿着刀就比在了随从脖子上,“你给我记住,爷爷我从未来过吕府!”
随从自然是点头如捣蒜。
门内的严氏自然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当家的,你可算是回来了!她鼻子一酸泪水就涌了出来,一手抱着怀一手就去拿衣襟擦拭,忽然觉得手里空空……玲绮,玲绮呢?!
糟了!
她一拍额头,忽然想起来……
“先生……先生!你回来……快来人啊,”她惊慌的大声嚷嚷起来,“有人抢孩子啦!”
沈言?
沈言当然是跑啦。
“吕布?吕大布吧?你以为谁插两根鸡毛就是吕布啦,那我还是赵云呢!深井冰。”沈言对此嗤之以鼻,他对怀里的小女孩儿喜欢的不得了。“乖女,我们走,看我……飞啦。”
他表情夸张的从另个方向跃上了县城城墙,小女孩儿拍手笑。
这叫玲儿的小女孩儿生得是粉雕玉琢,看起来可爱到极点,而且一点儿都不怕人。听见那边有人喊“吕布在此,谁人受死!”,明明声音大的跟破锣似的,小女孩也没被吓到,还拍着手说。
“耶耶耶耶”声若银铃,可好听了。
“哎呀,真乖。”沈言开心得停下啦,伸出手跟那只小手轻轻对拍了一下,“没错,我们顺利跑出来了,耶!”
小女孩眼泪汪汪,请问绑架我的这个人毫无文化该怎么交流?
(东汉,‘耶耶’是‘爸爸’的意思……)
匈奴早被吕布杀破了胆,本就是趁他不在来打秋风。如今乍见吕布回来,还带着如狼似虎的上百精骑,上千胡人登时如鸟兽四散!县城之围不攻自解!
吕布担心自家老婆女儿,从打开的城门长驱直入,直奔自家而去!而那边沈言从城墙上跃下,一脚踹飞了一名匈奴骑兵,骑着马扬长而去……双方交错而过。
城内。
“蛮子我对不起你啊!”
三个月后,沈言一脸不好意思的带着小女孩儿找上吕府,吕布夫妻迎出门来。
几个月大的孩子那是一天一个样儿,吕玲绮跟着沈言好吃好喝,身高更是猛蹿了一大截。看起来已经是副小人模样,吕布夫妻那是心怀大慰。
只是这个……小女孩儿一身戎装,骑在匹没有杂毛的小白马上,舞着根三尺长的木头方天画戟是肿么回事?
“骑大马,骑大马,娘娘,耶耶!”
你带走一个小淑女,给我还回来一只小皮猴子?
严氏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沈言这个尴尬呀,小声嘟囔,“可你也没提前告诉我这是东汉末年啊,你要早告诉我,那我也不会把吕布当假的……”
“什么东汉?什么末年?”刚坐下的严氏和吕布,被他说话内容吓得一起跳了起来,“你莫说这天下要完了?”
不史书盖棺定论,哪来的什么东汉西汉、初年末年……现在明明是中平五年!
灵帝在位,天下……昌明着呐!
不对,灵帝是谥号,哪来的灵帝!
“我没有,别瞎说!”我擦,吕布你不是武将吗?为什么这么有脑子?这回换沈言脸色变了,“我说的明明是三国,尧舜禹。”
“哦……”夫妻俩舒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尧舜禹是哪门子三国,好在听说过。
“没错,”在旁边坐的小人儿点头,“我听他说了,东汉后面就是三国,魏蜀吴。”
沈言滴那个心脏啊,直接就梗塞了!
万万没想到,我身边竟有个小特务……
小人儿还掰着小手指头,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耶耶先跟丁原,把他杀了;后来又跟董卓,又杀了;对了,娘娘,耶耶还娶了一个叫貂蝉的女人,还有一匹红马叫赤兔……”
“我不是,我没有,玲儿你别瞎说!”这回换吕布色变。
沈言心塞……
“交易达成,告辞,再也不见!”
去特么的三国!
爱变啥样变啥样,老子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