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紧盯着子衿的脸,仔细捕捉着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ωδ她性子简单,并不会撒谎和遮掩。
子衿讪讪地笑笑,泄气地一屁股坐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自认为做得很机密。
她的回答无异于印证了月华的猜测,月华微蹙眉头: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你自认为做得机密,没有人会觉察,可是我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而雅婕妤又言之凿凿,很明显那就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
那日你潜伏在锦瑟宫的殿顶之上,因为是雨天,琉璃瓦上积了雨水,所以你揭开琉璃瓦的时候,立即就有雨水顺着那空隙流下来,落在寝殿的青石地上。若是那日有明白人在,肯定一眼就能揭穿了。
子衿惊讶于月华的聪慧,仍旧不服气地低声嘟哝道:她们即便是可以猜度出方法,但是宫里那么多人,也不会猜到是我做的。
我能猜想得到,别人一样也可以!月华正色道:如今后宫总共也就只有四个妃子,怀恩向来从不招是惹非,泠妃又与雅婕妤表面交好,最近走动得亲近,此事显而易见,谁都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来。再而言之,你又刚刚进宫,大家都知道你身手好,擅于飞檐走壁,那么此事不就显而易见了么?即便是捉不到证据,也会疑心。
子衿缩缩脖子:那雅婕妤一肚子坏水,做了坏事还倒打一耙,诬赖在你的身上,惹得宫里人背后非议。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怎么知道收敛?
月华叹口气:是不是怀恩和你一起商量的?这几日就见你们二人鬼鬼祟祟的,我就担心你们要闯祸。
月华一言中的,但是子衿向来义气,怎么会出卖怀恩?立即大包大揽地自己应承下来:此事和怀恩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又不能飞檐走壁,能帮上我什么忙?
月华轻哼一声:你刚刚进宫,人生地疏,若是没有怀恩帮你,我问你,你哪里来的人偶?又是从哪里捉来的野猫?
子衿被一言揭穿,吐吐舌头:其实哪里是什么人偶?就是用一个可以收缩的衣服架子,撑起一套鹤妃以前穿过的衣裙而已。那雅婕妤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是鬼。衣衫一晃,就吓得她立即软了,两眼一翻,‘呃’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子衿说得眉飞色舞,颇为得意,月华无奈地轻抚额头,正色道:你这脾气,在这步步惊心的皇宫里,总是要收敛一些。多亏了这是怀恩,若是换做别人,给你煽风点火,撺掇两句,你就上了圈套,岂不正好被人利用?
子衿见月华隐约有些气恼,站起身来,嬉皮笑脸道:这也就是怀恩,别人我自然是信不得的,不会冒冒失失地惹祸。
还说自己不冒失,月华抬眼端详她片刻:你明明知道那道士也是练家子,用绿豆给他捣乱,你就不怕那老道觉察是你在暗中做手脚?那样你不就露出马脚来了?
子衿闻言得意洋洋道:自然不怕,那黄豆上我灌注了内力,击中目标之后就会瞬间化作齑粉,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暗器,肯定捉不到把柄。
月华心里猛然间就是一颤,好像有什么在心里灵光闪现,如同闪电一般转瞬即逝,然后带来一阵惊雷。
这手法如何这般熟悉?
她苦苦思索,一时愣怔。
我知道这宫里人心眼都坏着呢,进宫之前,慕白哥哥便一再叮嘱过我,所以做事情自然是小心谨慎,保护着你比起我当初押镖还要经心,你放心就是。
月华被她打断思绪,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苛责她。毕竟这进宫保护自己,也是委屈了她向来无拘无束的性子,一片好意。
她无奈笑笑:这是谁教你这些鬼心眼?
子衿欲言又止,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嘿嘿一笑:保密。
她不愿意说,月华也不再追问,只是再三地叮嘱她,以后不可以再冒失行事,免得招惹下祸端,令褚慕白到时候左右为难。
子衿笑着应承下,心里却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自己好心为她解气,她非但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劈头盖脸将自己一顿怪责,心里略有懊恼,微生罅隙。
中午的时候,陌孤寒从瑞安宫里陪太后用过午膳方才回清秋宫,给月华带了几个黄灿灿的香瓜回来。
这个时节还早,香瓜还不到成熟的季节,因此就比较稀罕。而且这几个香瓜的香气极是浓郁,混合着蜜的甜味,月华一见便忍不住垂涎,命人立即切开了端上来。
陌孤寒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母后叮嘱让一顿少吃一些,不可贪食。
月华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微勾了唇角:这是母后给的?
陌孤寒微微颔首:这香瓜并非是皇室菜棚里种植,而是有官员自巴蜀进京,千里迢迢地带来孝敬母后的,这时节比较稀罕。母后特意留了几个给你尝鲜,叮嘱朕带来给你。而且,母后可是第一次那般夸赞你。
夸我?月华诧异地抬头:夸我什么?
陌孤寒抬起手,帮她将嘴角上的瓜汁擦拭干净:今日母后顾虑不周,多亏了你从中周全。否则若是泠妃和雅婕妤果真折腾出什么事情来,攀扯在鹤妃身上,不管不顾地胡乱作为,鹤妃娘家的弟兄们问起来,朕委实无法交代。
我们纵然是都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是总是对死者的不敬,遭人诟病。鹤妃已经去了,再借此大做文章,岂不无事生非?
月华抿唇一笑:那雅婕妤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陌孤寒点点头:原本就是心里有鬼,被吓破了胆子。如今太医院里几剂汤药下去,肯定见效。
皇上没有去探望探望么?月华揶揄道:人家那样眼巴巴地盼着你。
陌孤寒作势欲夺她手里的香瓜,月华赶紧扭身躲过去,嘻嘻一笑。
看你这般小气的人,每次还故作大度。朕若是果真去探望她,某些人嘴上不说,心里还不是暗自生闷气?
被陌孤寒一言说到了心坎里,月华不好意思地笑笑,索性坦然承认道:好吧,我好像确实做不到那样贤惠。一开始,总觉得自己也可以三从四德,也可以活成他们标榜的那种贤德女人。可惜,慢慢地就不受控制,自私,善妒,活成了自己也讨厌的样子。
陌孤寒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你只需要活成最率真的你,哪怕一身的缺点,朕负责包容你。
甜言蜜语。月华皱皱鼻子:比妾身手里的瓜还要甜。
陌孤寒朗笑,发绳上缀着的玉珠子垂下来,就荡漾在月华的面前。月华伸出一只手去捉,猛然间想起来,出声问道:你能将这玉珠子弹出去,然后击中目标的时候碎为齑粉吗?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陌孤寒也把玩着她胸前的一缕秀发,漫不经心地问。
冷不丁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来,觉得疑惑,所以问问。
什么事情?
月华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咽了回去:现在只是觉得蹊跷,等到确定了再告诉你知道。
陌孤寒也不追问,低头瞅一眼自己发绳上的玉珠子:这倒不过是微末的雕虫小技,但凡修习过内功心法的人都可以做到。
那若是这样暗箭伤人的话,岂不隐蔽?被击中的人也不会觉察究竟是被什么所伤。
陌孤寒摇摇头:若是用来暗箭伤人的话哪里需要这样麻烦?这需要将所有内力灌注在珠子内部,既要震碎它的内部结构,还要使它凝聚在一起,不能分散。自然而然,它伤人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真正打到人身上的力道只剩不到两成。如此算下来,就是多此一举。
月华情不自禁紧蹙了眉头:那便奇怪了。
奇怪什么?
月华淡然挑眉:奇怪是谁这样笨,想出这种方法来。
自然就是那些居心叵测想害人,但是又担心被人觉察的人想出来的。
月华略作沉吟,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站起身来:你先歇着,我有些事情,出去交代一声。
怎么了?
月华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事情,去跟子衿说两句话便回。
一出门,她就见到子衿在殿门口正探头探脑地向着寝殿里面张望,好像有什么事情,见到她出来便缩回了脖子。
月华冲着她招招手,子衿脚下踟蹰片刻,涎着笑脸,走到近前,嘿嘿陪笑。
怎么了?如何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月华没好气地问道。
子衿望着她,一脸为难,低头用脚尖捻着如镜地面,欲言又止。
月华愈加疑惑:是不是闯祸了?
子衿挠挠头发:可能的确是。
月华的心里就是一沉:又闯什么祸事了?
子衿左右张望一眼,见四周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低垂着头,小声道:如实说了你可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