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末,天上的月亮不及一根细线,似乎奄奄一息。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和对宫中守卫布防的了如指掌,小心避过那些巡逻御林军,径直向着清秋宫纵跃而去。
已经更深,整个清秋宫笼罩在一层如墨的昏暗之中,好像被暗沉寂冷的夜色吞噬,一点微弱的灯光如豆,了无生气。
他猫下身子,在屋脊之上如履平地,心里却是一声苦笑,堂堂一国之君,探望自己明媒正娶的皇后,竟然还要用这种金蝉脱壳的手段,好像偷情男女一般。
月华的屋子里,也没有燃灯,只有外殿值夜的宫人处有朦胧灯光,透过门缝窗纸渗出一点微弱光亮,在地上铺展各种光怪陆离的暗影。
院子里静悄无声,陌孤寒正待翻身而下,越窗而入,就听到不远处的下人房里,“吱扭”一声轻响,探出一个脑袋来。
陌孤寒探出半截的身子就缩了回来。那人向着四周张望一眼,见没有动静,就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猫腰沿着墙根,慢慢地向着暖阁这里走过来。
看那打扮是个小太监,不过若是起夜,断然不应当这样鬼鬼祟祟。陌孤寒顿时生了疑心,目光紧随着那黑影行至暖阁窗户下面。
那小太监机警地左右扫望一眼,就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陌孤寒是习武之人,目力比起常人要好许多,眼见那人手中东西细细长长,犹如竹管一般,然后他凑到暖阁窗户前,伸出舌头,将窗纸洇湿,然后将那竹管悄悄捅进洇湿处,连个声响也无。
陌孤寒虽然身居深宫,并不懂得江湖上的龌龊伎俩,但是此时也看了个清楚明白。
江湖上有一种鸡鸣狗盗之徒,擅使迷魂香,就是这样的手法,用细竹管,中间掏空,将迷魂药装进竹管里,插入窗子中,轻轻一吹,那就尽数进了屋子。
陌孤寒此时早已怒从心起,清秋宫里竟然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对皇后暗下手脚!
眼见那人已经将嘴对准了竹管,陌孤寒顾不得许多,顺手揭下一片琉璃瓦,就向着那人脸上掷过去。
小太监正全神贯注行凶,哪里会有所提防?正好被瓦片砸中,“哎呀”一声惊叫,跌坐在地上。
琉璃瓦落地,碎成数片,发出清脆的响动。
陌孤寒犹如一片落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脚就踩上了那人心口:“说,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猛然见有人从天而降,心中大骇,想要挣扎,如同巨山压顶,哪里能动?
月华睡觉警醒,听到动静,挣扎着起来:“谁?”
声音有气无力,略有沙哑,陌孤寒听到,却觉得好似天籁之音:“是朕。”
月华身子一振,顾不得穿衣,仅着中衣,下了暖炕,跌跌撞撞地出去。
已经有宫人听到动静,起来掌灯,见是陌孤寒,顿时吓得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
月华一把推开暖阁的门,见了陌孤寒,鼻子酸涩,就忍不住想要扑上前去,嵌进他的骨肉里。
迫不及待地踏出一只脚,方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如今乃是染疾之身,急急地缩回去,“嘭”的一声闭了屋门,焦灼地嗔怪道:“皇上,您怎么可以不听劝告,以身赴险?快些离开,保重龙体要紧。”
“月华,”陌孤寒知道她心中顾忌,极是轻柔地唤她:“朕不怕,朕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迫不及待想见你一面,难道你不想朕吗?”
门内的月华暗自啜泣,决绝道:“妾身蒲柳之身,死不足惜,万不及皇上龙体康泰要紧!您千万不要任性,赶紧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真情流露,一时忘我。
地上的小太监急中生智,就要将竹管里的东西尽数倒入口中,毁灭罪证!
陌孤寒眼疾手快,脚尖一挑,就将那竹管挑起,接在手中:“来人,将他给朕捆起来。”
他不敢惊动清秋宫外的御林军,唯恐被太后和太皇太后知道了,荣祥和李代桃僵假扮自己的步尘受责罚。
两个小太监寻条绳子,上前就将这歹人严严实实地捆绑了,手下暗中使力,下了狠手。
陌孤寒端详手中竹管,略一沉吟:“将它交给御医看看,究竟是什么药物?”
周远听到动静,正好就在院子里,上前恭恭敬敬地接过竹管,放在鼻端一嗅,紧蹙了眉头,倒出一点在手心里,凑在灯下仔细辨认了,方才恍然大悟,心中狂喜,翻身拜倒在地。
“恭喜皇上!”
陌孤寒一听这话,就觉得莫名其妙:“说!”
周远也不敢卖关子,径直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与清秋宫里众人皆不是鼠疫,而是中了此毒!大家全都有救了!”
“啊?”院子里立即惊呼声一片,压抑不住。
陌孤寒略略舒展了英眉:“究竟怎么一回事,如实道来。”
周远此时精神勃发,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金银珠宝向着自己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小人第一日进清秋宫,看诊之时,便发觉此间宫人病症有蹊跷,不似寻常鼠疫。但是唯恐自己医术浅薄,不敢断言,只能先对症治疗,再观后效。
而这竹管内所藏毒药名曰‘伤寒三日醉’,可通过呼吸或者饮食下毒,但凡中此毒者,便出现低烧,呕吐,咳嗽等诸多症状,与鼠疫相似,令人极易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