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让她褚月华必须舍弃自己左右手中的一只,两厢为难,而又不得不选。
(殿diàn)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褚慕白突然便站起(身shēn)来,上前两步,向着陌孤寒跪倒在地,沉声道:“臣褚慕白多谢皇恩浩((荡荡)荡),臣心仪常凌烟小姐(日rì)久,愿向常乐侯求娶凌烟姑娘为妻。”
“哥哥你......”
月华心中一惊,话语便脱口而出。她知道,褚慕白从来不会喜欢常凌烟,因为凌烟自幼刁蛮,经常会指着褚慕白的鼻子,骂他是捡来的“野种”,两人素有嫌隙,慕白怎么会喜欢她?
他定是看着自己左右为难,不想她得罪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所以便主动站出来,一力承担。
月华勉强稳定心神,出声提醒褚慕白:“婚姻大事,可不要一时心血来潮,哥哥可要思虑周全。毕竟脾气,秉(性性)是否相合很重要。”
褚慕白微微抬头,沉稳的目光从月华的脸上倏忽掠过,就像是燕子的如剪尾翼轻点水面,立即低垂了头,语气铿锵道:“慕白与凌烟小姐乃是青梅竹马,但是因为出(身shēn)寒微,不敢开口,今(日rì)功成名就,方才斗胆,还请皇上,太皇太后成全。”
常凌烟听他这般说,便有些恼羞成怒,一张脸气得通红,暗自恼恨他横插出来,坏了自己好事,心里“野种”“((贱jiàn)jiàn)民”地不知道暗自骂了多少遍。她泪盈于目,(娇交)滴滴地向着太皇太后低声道:“太皇太后,凌烟不嫁,凌烟只想守在您(身shēn)边,好生伺候您,求您老人家成全。”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好好,不嫁,不嫁!哀家给你做主。”
太后笑着打趣,以玩笑的口吻:“凌烟姑娘这是上来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有什么难为(情qíng)的?更何况,褚将军少年英雄,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可是千里挑一的好郎君。凌烟姑娘如何还这样忸怩?”
陌孤寒唇角处噙了一抹讥讽的冷笑,扭头看月华,带着探究的意味:“皇后以为如何?”
月华望着(殿diàn)下跪着的褚慕白,正心潮起伏,满是愧疚和自责。
皇上赐婚,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更改的枷锁,即便两人(日rì)后两看生厌,活得水深火(热rè),他都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自己曾经提前告诉过他此事,要他小心提防,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褚慕白肯定也已经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拒绝借口,但是千钧一刻,他却主动站出来,打断自己(欲yù)出口的话,一力承担起来。哪怕,对方是常凌烟,令他心底厌烦,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子。
月华如何肯为了自己的荣辱,便将褚慕白置于这样的境地?更何况,即便是常凌烟进宫,又有太皇太后做主,又如何?能不能成为你陌孤寒的妃子,宠与不宠,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她两厢权衡,暗自一咬牙:“两人(性性)子皆要强,自幼便是水火不容,还是三思而后行。”
一句话落,陌孤寒猛然间便浑(身shēn)笼罩起寒霜来,那股(阴阴)沉的寒气一点一点向着月华侵蚀而来,从她的肌肤腠理缓缓地进入她的骨缝里,彻骨寒凉。
他薄唇微微上翘,双目如刃,紧盯着月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皇后便如此笃定?”
每一个字,就如千金巨石敲打在月华的心上,带着绵延不尽的威压。
月华心中便惊慌起来,脑中一片轰鸣,勉强沉稳了心潮,努力牵扯一下唇角:“妾(身shēn)觉得不太妥当。”
褚慕白心中一急,抬起头来,焦灼地(欲yù)打断她的话:“皇后娘娘,微臣......”
陌孤寒一抬手,便制止了褚慕白下面的话,扭头对太皇太后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常凌烟年后便进慈安宫服侍您老人家吧,她的婚事那便以后再议。”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笑,又抬起眼睑打量了月华一眼:“这般最好,以后皇后在宫中也有了说话的伴儿了。”
月华牵强一笑,便感觉太后,泠贵妃等人的目光都向着自己这里剜过来,恨不能将自己剥皮啖骨一样的恨意,带着浓浓的讥讽味道。
这些月华都不怕,即便没有常凌烟,她们对自己也从未客气过。她唯一心惊胆颤的是,陌孤寒望着她的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犹如数九寒天的北风,呼啸而来,带着摧毁万物的澎湃势头。
她这些时(日rì)以来所做的努力,与陌孤寒之间好不容易萌芽的温(情qíng),在这一刻,随着这冷冽的寒风,完全消失殆尽,化作泡影。
褚慕白默默地退下去,这一场闹剧好像不过只是一段插曲。一曲终了,宴席继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只是心怀各异,许多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只有月华,一(身shēn)涔涔冷汗,僵坐在那里,几乎忘记了呼吸。
后来,太皇太后心满意足地起(身shēn)回宫,后来,太后也道乏,被宫人搀扶着离开了,再后来,陌孤寒也起(身shēn),妃子们立即也相跟着站起(身shēn)来,相继离席。
陌孤寒从褚月华面前走过去,突然便停顿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来,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道:“朕听闻褚慕白是皇后青梅竹马的(情qíng)人,褚陵川褚将军曾经亲自许婚,可惜造化弄人,太皇太后棒打鸳鸯。今(日rì)一见,你们两人果真是一往(情qíng)深,朕都羡慕不已。”
言罢在月华耳根下冷哼一声,便昂首阔步地拂袖而去。
泠贵妃与雅嫔得意洋洋地擦着她肩膀过去,将她差点带了一个趔趄,鹤妃在(身shēn)后作势搀扶了,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娥皇女瑛,二姐妹同侍一夫,皇后娘娘好生宽宏大量。”
月华红唇噏动,最终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众人皆扬长而去,只余她愣怔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半步。她又一次成功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当时箭在弦上,太后与陌孤寒都听出太皇太后先前是有给褚慕白指婚的意图,给谁指婚,也已经是昭然若揭。
那么,常凌烟许配褚慕白,在陌孤寒的角度来看,他的做法无可厚非。自己作为他的皇后,无论如何都是应当斩钉截铁地赞同他的决策。
可惜,那人是常凌烟。
陌孤寒一再地问询她的意见,刨根究底,原来,只是心中对她与褚慕白之间的关系起了疑心,想要试探而已。他就是想要看看,褚慕白被赐婚,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反应。
自己拒绝了,极其坚决,并且是甘愿将常凌烟推进宫里来,推到他陌孤寒的(身shēn)边。宁可让陌孤寒纳妃,也不愿意让她嫁给褚慕白,这就是自己在他试探的时候,所做出的决定。
印证了别人挑拨离间的风言风语,所以,陌孤寒对自己那样失望与清冷,便是常理之中。
以往,陌孤寒也会误会自己,也会对她冷言冷语,月华也只是一笑置之。可是这一次,她心中突然生出万千的悲凉和委屈来,尤其是陌孤寒那一声冷哼,几乎冻结了她的思想,令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还在担心,陌孤寒会因为对于自己的疑心而迁怒于褚慕白。
君淑媛是前车,自己是后辙。
她转首看一眼褚慕白,正逢褚慕白也忧心忡忡地看向她这里,四目相对,更多的,都是无奈。
想要害他们的人无所不用其极,孤立无援的两人在这一刻,都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身shēn)后的香沉小声提醒:“娘娘,我们回去吗?”
月华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满腹的心酸和满眶的泪意,点点头:“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