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军在培训之时曾有明确但不见于纸面的规定——出海必须要随船携带一些唐宋之时的破烂,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带一些永乐年间的东西,然后在新发现的土地上面埋下去。
如果实在不能证明这里曾经被唐宋统治过,就栽到三宝太监的头上,说三宝太监来过,并且将这片土地划为属国——谁要是不信的话,大明京城皇史宬里面会准备好足够的证据。
现在听到对面的蛮子,自称是新法兰西总督的卡蒂埃尔说有可能是自己埋下去的,张可望的脸色不禁一红,怒道:“胡言乱语!三宝太监当年七下西洋,曾经来过此地,曾见过殷商遗民在此,此处必然是我大明所有!”
卡蒂埃尔道:“遗民?可有证据?当然,我说的证据不是你埋下去的那些东西,而是指的证人,可有人证?”
张可望道:“两百多年过去,又上哪里寻找?便是两百年的时间,此地依旧是我大明属国,而等蛮夷妄据天朝土地,其罪当诛!”
虽然听不懂张可望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卡蒂埃尔依旧可以从张可望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之中猜出来一些,顿时便抬手命自己的手下开始戒备。
随着法兰西士卒们开始戒备,张可望的手下也开始戒备——张可望这边是一个完整的千户有所,比对面的蛮子们足足要多了近十倍。
卡蒂埃尔也清楚两边人数的差距,怒道:“你们放弃这里两百多年的时间,这里自然归伟大的法兰西所有,而不是你们!
如果你们想要打仗,那么咱们就打一场!虽然你们人多,但是伟大的法兰西还会有更多的士兵!”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很真实的原因,张可望跟卡蒂埃尔互相看着不顺眼,然后就直接开片了。
占据着人数和装备的优势,卡蒂埃尔很快就被人捆起来送到了张可望的面前。
望着依旧满是不服的卡蒂埃尔,张可望笑道:“现在,这里的土地该归谁所有?”
卡蒂埃尔怒道:“自然是伟大的法兰西!”
张可望无奈的道:“你看,这就没办法继续谈了——拉下去,砍了吧。”
卡蒂埃尔听完通译的翻译之后,顿时疯狂的挣扎起来:“不!我是贵族,是绅士,你不能这样儿对我!”
直到卡蒂埃尔的人头被送了过来,张可望才望向通译:“这蛮子刚才在鬼叫些什么玩意儿?”
通译道:“刚才,这蛮子说他是诗书人,您不能直接杀了他。”
张可望恨恨的呸了一声道:“宰都宰了,哪儿来的这么多破事儿,蛮子的读书人也能叫诗书人?”
说完之后,张可望又接着道:“都注意一些,将斥候撒出去,前千户所准备好进攻,左右千户所准备好戒备,中千户所继续搭建营地,后千户所继续种地!”
随着张可望的命令被执行,大量的斥候开始被撒出去,直接向着周边的位置开始探索,打算找一找还有没有其他的蛮子。
左右千户所开始将一系死的武器都摆了出来,并且开始执行战备巡逻,只有中千户所和后千户所继续苦逼的种田修营地。
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也让张可望很头疼。
附近没有多少蛮子,偶尔有几处也没有多少人,倒是再远一些,尤其是偏向于南方的地方,开始出现大量蛮子的身影,就连他们的武器装备也不会比大明差不多。
对于蛮子的武器,张可望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毕竟之前卡蒂埃尔和他带着的手下也是使用的火铳,虽然不如大明的火铳,差距却也没达到天壤之别。
简单点儿说,就是张可望带着的这一个整编卫已经捅了大马蜂窝。
现在其他地方的很多蛮子已经开始派出人手寻找卡蒂埃尔,如果这些蛮子最终向着张可望等人所在的方向集结而张可望等人又撑不到张献忠回来,那事情可就真的大条了。
这下子,张可望连种地的心情都没有了,将五个千户都集结到了一起之后,张可望便直接道:“都怎么看?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蛮子们就会找到这里来,后面的事情想必也不用多说了罢?”
前千户钱海道:“咱们一个整编卫,若是死守于此的话,弹药早晚会有耗光的一天,而蛮子们占据此地多年,极可能有自己的火器厂,也就是说,咱们会在火器上面吃亏。”
左千户陆兵道:“从眼前的情报上来看,这些蛮子手里面也有大量的火炮,弹药估计也是充足,哪怕是咱们想要在这里守城,也未必能耗得过他们。
所以,卑职以为可以先主动出击,依靠咱们手里面的四个千户所,先行进攻蛮子,无论是摧毁他们的弹药储备还是打乱他们的集结计划,都能拖延一些时间。”
张可望点了点头道:“不错,咱们现在最缺少的便是时间,只要下一次舰队带来足够多的装备和士卒,想要干掉这些蛮子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中千户纪一枫却道:“说起舰队,只怕那些蛮子也会有罢?哪怕是之前没有露面,一旦蛮子发现了咱们,恐怕他们也会堵截咱们的海上退路。
而大帅的舰队返航回大明再准备好补给返回来,最快只怕也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咱们能抗的住么?
就算是咱们不断的进攻那些蛮子或者入山与他们进行游击,大帅的舰队回来时,咱们还停留在这里么?”
纪一枫的话,让众人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如果已经筑好了城,再有大量的火器在手里,守上几个月的时间,问题不大。
哪怕是没有城池,而蛮子的手里也没有大量火器的话,想要守上几个月甚至于几年,估计也没有问题。
谁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蛮子,蛮子们还有大量的火器!
“干掉他们!”
猛的一拍桌子,张可望阴沉着脸道:“前、左、右、中四个千户所,主动出击,无论如何也要替舰队回来争取时间。
本指挥使不管你们是主动去攻击蛮子的营地还是将蛮子引向别的地方,反正不能让蛮子找到这里来。
半年,无论如何都要顶住半年的时间,到时候哪怕是打不过这些蛮子,咱们也可以从容退走,拉上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再来。
本指挥使跟着中千户所一起,这里的营地交给后千户所打理,倘若我等全部战死,一定要有人将消息传给舰队,都明白了没有?”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监军太监突然开口道:“都写下遗书吧,咱家会和后千户所一起保管好,倘若尔等都战死了,遗书会和抚恤银子的事儿,咱家来替你们办。倘若咱家从中贪了一文钱,便叫咱家生生世世永为阉人!”
比张可望等人预计的时间要长,张献忠从库页岛回来的时间足足过去了七个月——冬天都快要过去了!
仔细的核对了一番之后,张献忠感觉还是有些懵逼。
眼前这一大片土地别说是营地了,除了还没有化尽的茫茫白雪,再无一丝人烟,怎么可能是之前登陆过的地方?
张可望呢?那一整个卫所都他娘的哪里去了?
派出去寻找张可望等人的卫所直到晚上才回来,除了一座用百余个蛮子筑起来的小型京观可以证明这里发生过什么之外,便再无其他的线索。
已经垂垂老矣的毛文龙拿着望远镜来回打量了几遍之后,才开口道:“可望那个孩子呢?”
张献忠哑然。
有京观,就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而张可望等人却没有一丝的影子,可以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合常理。
无奈之下,张献忠只得开口道:“当初卑职确实是在这里停船,也确实是命可望等人在这里修建营地。现在不见他们的人影,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毛文龙道:“本督知道你担心,但是上次你来时,带的只是一支小型舰队,如今北海舰队尽出,难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找不到可望他们几个,派人去找也就是了。
你要记住,为将者,必须先自己稳住,军心才能稳的住。军心不稳才是领兵的大忌!”
耿精忠和尚可喜都有些羡慕张献忠,毛文龙现在对张献忠说这番话,明显就是有意举荐张献忠以后接手北海舰队。
张献忠却是更担心张可望。
想了想,张献忠开口道:“大帅,不若由卑职领兵下去寻找吧?既然附近找不到可望孩子儿他们,那卑职再扩大一下搜巡的范围?”
毛文龙摇头道:“不必了,刚才派出去的已经有足足一整个卫的兵力,他们都没有找到,就已经说明可望他们不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之内。
咱们等,先等上三天,若是可望他们还活着,定然会来联系我们,倘若他们已经出了什么意外,本督便直接带着所有的卫所士卒下船,重建营地。”
叹息了一声之后,毛文龙又接着道:“至于你,带着整个舰队回航,装好补给物资之后再发文给五军都督府,要求军府调派东海舰队前来支援。”
轻轻咦了一声,毛文龙握着望远镜的双手都有些颤抖,忽然大声道:“快,派人去岸上接应!”
远处的岸上,几个人正互相掺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舰队的方向而来,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看不清楚,但是几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是表明了几人的身份——明军士卒!
被接应到船上的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五个人的头发跟胡须都有些打结,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也不为过,模样看上去凄惨之极。
唯一个没有胡须的,在看到毛文龙和张献忠之后就嚎啕大哭道:“大帅!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等到几人哭了一会儿之后,毛文龙才道:“先带他们下去洗漱,再准备好酒菜。”
监军太监一把推开前来掺扶自己的士卒,从背上解下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一边解着包袱上的死结一边道:“洗漱还有吃饭的事儿,一会儿再说。
这里是卫所五千六百名士卒的遗书,还有他们的身份证明,奴婢保管了这几个月,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张献忠心底一寒,伸手就向着遗书伸去,却被毛文龙打开了手。
毛文龙道:“遗书的事儿,待会儿再说,先去洗洗,然后吃些东西,慢慢说,不着急,现在舰队来了,一切都好了。”
缓慢却坚定的证据,让最后剩下来的这六个人心里安稳了一些,当下也不再哭了,而是随着士卒一起去洗漱。
洗漱过后打理了一番,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监军太监也不跟毛文龙等人客套,坐在桌子前便抓起了馒头,狠狠了咬了一口之后吱唔道:“吃!都吃!”
就好像是饿鬼窝里出来的,几个人根本就顾不上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抓着桌子上的酒菜往嘴里面塞个不停。
直到撑的吃不下去了,监军太监才缓缓的吐了口气,开口道:“大帅有什么想问的?咱家知道的都告诉您。”
还没有等毛文龙开口,张献忠就急道:“其他人呢?你们几个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莫非是这里还有更多更厉害的蛮子不成?”
监军太监道:“其他人?都在这里了,哪儿还有其他人?当初小张将军带了前、左、右、中四个千户所出去主动拦截蛮子,就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剩下的一个后千户所,为了掩护我们这些胆小鬼活下来,引着蛮子向别处去了。我们几个就藏在不远处的山洞里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远,再也没有回来。
剩下我们几个就在这里等,饿了就去抓些野物来吃,连老鼠都快被我们吃光了,喝了就去找水喝,冬天就吃雪,总算是把你们给等来了。”
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小包袱,监军太监又接着道:“呶,那就是所有将士人的遗书,连咱家的也在里面了。”
望着眼前形容槁枯的六个人,毛文龙的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这里有多少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