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德川家光的问候,施凤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你有算是有心了。只是岁月不饶人,纵然老夫想再多活个几年,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德川家光却道:“大明皇帝与漫天神佛,都会保佑施先生,让施先生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施凤来闻言,不禁与沈颢对视了一眼——这孩子脑袋坏掉了!
来到九州岛这么多年的时间了,与倭奴打交道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可是其他的倭奴张口闭口都是什么天照大御神,或者是佛祖,哪里关注过大明皇帝?
如今这个德川家光张口却是先提了大明皇帝,莫非这家伙的脑袋已经彻底坏掉了?
仔细想了想,施凤来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自己来九州岛的时候,德川秀忠还活着,名义上的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没有实际上掌权,而且还往大明学习了一段时间。
估计就是这段留学大明的时间里,这家伙的脑子彻底的被人给洗了。
至于是什么人洗的,施凤来不关心,换成崇祯皇帝在此就更不会关心了,反正都是鸿胪寺或者国子监的那些家伙们干的。
但是,只要把这家伙的脑子给洗好了,那就是个好现象,说明这个德川家光还有挽救的必要。
如果能抢救一下的话,施凤来更愿意抢救一下德川家光,倒不是因为这孩子已经被洗坏了脑子,而是施凤来觉得不能再让大明多线开战了。
点了点头之后,施凤来才道:“德川,你很好,当初在九州岛和大明学习的那些经历,看起来让你学到了很多东西,你的学问,已经比大明很多书生要强了。”
德川家光神色一喜:“多谢施先生夸奖,德川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再次勉强一笑后,施凤来又接着道:“过一段时间,我大明皇帝陛下就要亲至九州岛,届时,老夫愿意替你引见,只是陛下会不会见你,就不是老夫所能左右的了。”
德川家光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沉,踟蹰着道:“会不会太冒昧了?”
沈颢道:“德川先生何出此言?德川先生曾经随施阁老读过一段时间的书,自然也算得上施阁老的半个门生,与我大明自然也是一家人,何来的冒昧之说?
只是陛下由安南一路远航到九州岛,舟车劳顿,是否愿意见德川先生,委实不太好说。
只不过,不仅仅是施阁老会替德川先生引见,沈某也会极力促成此事,请德川先生放心便是。”
德川家光大喜道:“既如此,多谢施先生,也多谢沈总督!”
又是一番闲扯之后,施凤来才道:“子明替德川安排一下住处吧,老夫乏了,今天就先到这里?”
沈颢点头应了,领着德川家光安顿好了之后,才再一次回到了施凤来的屋子里。
此时的施凤来又哪里还有刚才那副马上要死的模样,虽然神色依旧不太好,可是比之刚才也要强上无数倍。
见沈颢进来,施凤来便直接开口道:“都安顿好了?”
沈颢点了点头:“学生担心施阁老还在等着学生,刚刚安顿好德川家光就赶回来了,德川家光带来的那些人,也吩咐人去安顿他们了。”
施凤来点了点头,又喘息了一番之后才道:“引见德川家光面圣的事情非同小可,你还要与锦衣卫那边知会一声,让他们先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才是。”
沈颢却苦笑道:“施阁老诶,现在陛下还在海上,想要给咱们消息倒是简单,可是咱们想要给陛下消息,却是千难万难喽!”
施凤来嗯了一声道:“老夫也知道难,可是再难,也得让陛下心里有个准备才是,否则陛下一旦见到德川家光便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那倭国就会乱起来了。
让锦衣卫那边想想法子吧,实在不行,就只有等陛下到了之后再先行劝住陛下了。”
沈颢也有些头疼的点了点头。
进入官场的时间也不短了,跟崇祯皇帝接触也有过好几次,尤其是回大明述职的时候,更是当面向崇祯皇帝汇报过倭国的情况。
然而不管自己怎么说倭国这边的情况,崇祯皇帝都是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意思,这么大的杀意,只有在崇祯皇帝提起建奴的时候才会有。
这让沈颢很头疼。
现在德川家光明显被人忽悠的有些瘸,虽然不能说是全面的倒向大明,可是从各方面来看,整个德川家说是妥妥的亲明派却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现在崇祯皇帝一个忍不住,直接把德川家光给弄死了,那后面倭国就会乱起来——乱起来的倭国,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起码不符合大明眼下的利益。
因为大明需要倭国输出的那些监工,也需要把福寿膏卖给倭国,把之前买监工的银子再给赚回来。
而倭国一旦乱起来,是不是还能继续稳定的输出监工?
沈颢和施凤来在讨论过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倭国一旦大乱,那些监工们就不够用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监工是男性,而打仗主要消耗的就是男性,甚至于当男性消耗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女子也会被逼上战场。
如果倭国大乱,还没有被弄去当监工的要上战场几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连已经被弄去当监工的,都有被召回的可能——当然,大明是不可能让他们回来的。
德川家光到了九州岛,施凤来和沈颢打算引见给崇祯皇帝的消息,终于赶在崇祯皇帝到达九州岛之前送到了崇祯皇帝的手里,其中锦衣卫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不得而知,反正朱虎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
崇祯皇帝看完了手中的情报之后,就示意王承恩将之交给了李岩。
等李岩也大概的看过之后,崇祯皇帝才开口道:“李爱卿也在九州岛上面待过挺长时间,朕想问问你对倭国的看法?”
李岩斟酌着道:“倭国国主又号称是万世一系,被他们的百姓视为神明。
只是倭国地小而人稠,山多而地少,普通百姓不易裹腹,兼之地震又多了一些,倭国人的心性,实在是不太好说。”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道:“你直接说便是,这船上又没有倭国人,难道还有人会走漏消息给倭国人知道?”
李岩躬身道:“或许是因为地小而又孤悬海外的原因,微臣总感觉倭国人处处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而且心中好像总在担心会沉于海中,故而倭国人对于土地有一种病态的渴求,一如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一般。
除此之外,似乎这些倭奴的心态有什么问题,极易钻牛角尖,剑走偏锋之下,处处都透着些诡异?
臣以为,朝鲜、琉球离倭国太近,若是不早做打算,只怕倭国人会再一次挑起朝鲜战场。”
来宗道喝斥道:“李总督慎言!朝鲜已为我大明之地,北海舰队的驻地便在朝鲜,小小倭国何来的胆子敢再挑起倭乱!”
被来宗道给怼了的李岩根本就不生气,反而笑着拱手道:“来阁老言之有理,下官也不过是担心倭奴会铤而走险罢了。”
崇祯皇帝挥了挥手,止住了下面的讨论。
论到对于倭国的了解,整个船上估计就只有崇祯皇帝才知道倭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玩意了——那是一个全民都喜欢赌国运的神奇存在!
实际上,倭国已经赌输了两回。
第一回是白江口之战,苏定方带着刘仁愿、刘仁师、刘仁轨、杜爽等双花红棍把日本和百济组成的联军摆成了各种姿势,然后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第二回就是丰臣秀臣出兵远征朝鲜,同样被大明的双花红棍们给按在地上摩擦。
只是,丰臣秀吉出兵朝鲜的目标,其实是对准了大明,一开始的打算也是干掉朝鲜,然后进攻大明,只是没想道会被反杀。
后来还有甲午海战……是日本上下看来,甲午战争根本就是“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的必赌之局。
不同于前面几次战争,这一次,日本赌赢了。
这三次的战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登陆地点都是朝鲜——划个澡盆都能从日本到达朝鲜,这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坑了。
现在朝鲜归了大明,成为了朝鲜布政使司,有这么个好赌国运的邻居在身边,崇祯皇帝怎么可能不担心?
就算是不提崇祯皇帝本身对于倭国的恨意,光是那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足以让崇祯皇帝下决心干掉倭国了。
只不过,施凤来和沈颢的奏章里面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就把倭国搞的大乱,并不太符合大明的利益,自己有气也得忍一忍,起码等铁路修的差不多了再搞倭国。
只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崇祯皇帝又想要掀桌子,直到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才算是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没办法,现在还是得用这些倭奴当监工——得罪人的事儿还是让这些倭奴去干好了,大明百姓的手上没必要沾血,更没有必要沾上这种丧良心的血。
扫了舱中的群臣一眼之后,崇祯皇帝才慢慢道:“朕,忍了今天这口气,不在倭国弄出什么动静来,可是你们也给朕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朕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大明的铁路修完了,不需要那些倭奴当监工了,朕就要让倭国上下连根草都剩不下!”
一通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完,崇祯皇帝便离开了这个被用来议事的船舱,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留下一堆的大佬们大眼瞪小眼。
朱纯臣却眉开眼笑的拉了张之极一下,笑道:“英国公且随老夫一起回舱中好好商量一番。”
来宗道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也走了——这些粗鄙武夫,就知道杀人捞军功!岂不知,你们杀完了人,还要我等文官来头疼后面的事情?
移民,选官,治理,哪样是你们这些武夫能玩的转的?彼其娘之!
等崇祯皇帝真正的到了九州岛的时候,时间已经慢慢的走到了崇祯十三年的年尾,再过上半个月,估计就该到了崇祯十四年了。
通过踏板到了港口之后,崇祯皇帝便先将目光在码头上扫视了一圈。
沈颢见崇祯皇帝下了船,赶忙迎上前去行礼道:“臣,九州岛总督沈颢,见过陛下!”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便直接开口道:“施爱卿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沈颢躬身道:“启奏陛下,托陛下洪福保佑,施阁老的精神已然见好,还吵着要来码头迎接陛下。只是微臣担心施阁老的身体,没敢让他同来。”
崇祯皇帝闻言,也不禁哈哈笑道:“好,没来就对了,哪怕是把他捆起来,也不能让他再跑到码头上面来灌风了。”
向前行了几步之后,崇祯皇帝便直接吩咐道:“换快马吧,朕想早一些见到施爱卿。”
等崇祯皇帝一行到了九州岛总督府,一进屋子,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丝毫不见冬日的冷意,反而有些令人出汗的热意。
崇祯皇帝左右热量了一番之后,才好奇的道:“这屋子里面怎么这般的热?可是烧了地火龙?”
沈颢躬身道:“启奏陛下,这是工匠们琢磨出来的,倒也不是地火龙,而是将铁管盘在了地下,铁管里面有水,烧热了之后,这屋子里面便温暖了许多。”
等到了施凤来所在的屋子后,崇祯皇帝还没有推开门,就听施凤来在里面喊道:“尔等……尔等好大的胆子!”
里面另一个声音明显透露着无奈:“我的爷爷诶!您老人家饶了小的吧!沈总督说了,小的们要是让您出了屋子,就要生生的打死小人,您老行行好,可怜可怜小人罢!”
随在崇祯皇帝旁边的朱虎有些无奈的道:“陛下,施阁老已经闹了好大一会儿了,一直在吵着要去港口迎接圣驾。”
崇祯皇帝闻言,哈哈一声大笑之后便直接推开了门,笑道:“施爱卿又在发什么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