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爵接过信使递过来的急报看了半晌,嘿嘿冷笑一声后,一连串的命令就传了下去,接着又把头转向了面前的坞堡。
徐氏经营江南百年,搞出来的坞堡确实厉害,居然能硬抗住四五轮的火炮轰炸。
但是并没有什么鸟用,没有高标号特种水泥用来建造,所谓的坞堡能抗四五轮也就已经到了极限。
跟着崇祯皇帝混的久了,徐文爵也学会了崇祯皇帝的大炸逼玩法——火炮推进,轮翻轰炸。
就这么炸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徐文爵才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道:“差不多了就派士卒进去收拢降者,不降者死!”
通过徐文轩的书房所在,一个洞口出现在已经被移开的书架后面,黑洞洞的暗道里面连一丝的光亮都没有,宛若一个意欲择人而噬的怪兽一般。
从书架后面搜索了一番后,徐文轩摸出来一个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了之后,便当先向着暗道中走去。
暗道中有些凌乱,明显是前面有许多人走过的痕迹。
走在暗道之中,除了徐文轩对这条暗道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之外,剩下的几位家主皆是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这条一眼不见尽头的暗道。
世人皆是,江南多水,修建一条三十里长的暗道出来很容易,自己这几家任谁都能修的起。
但是如果保证这条暗道里面的环境,还有暗道的使用年限,可就是很要命的问题了。
胡长风竖了竖大拇指,赞叹道:“这条暗道的修建,不知道要多少人力物力?”
徐文轩颇为自得的道:“这条暗道的修建,前后差不多耗费了五十年的时间。
三合土,包砖,糯米汁,成本之高,连我徐家都略觉吃力。
不过,如今也多赖先祖有先见之明,事先已经修了这么一条暗道出来,否则你我今日便要栽在那些官兵手里了。”
胡长风叹道:“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条暗道的维护成本也不小吧?”
徐文轩叹道:“不错,每年数万两的银子砸进去,就是为了这条暗道能正常运转。”
陈琦道:“也幸亏了这条暗道,否则我等今日便要埋身坞堡之中了。”
在几人的赞叹声中向前行了数里的路程之后,徐文轩停下了脚步,走到靠墙的位置摸索了一阵之后,就听着咚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断龙石就轰然落地。
胡长风等人面面相觑一番后,胡长风才开口道:“这便是断龙石?如今先把这东西放下,若是前面的出口?”
胡长风的话没有完全说明白,但是在场的几人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知道胡长风话里面的意思。
徐文轩道:“这条暗道的出口所在,只有我徐氏历代家主之中口口相传,几位老哥哥却是不用担心。
至于后面的断龙石,想要挖开,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等到官兵把这个断龙石给挖开,只怕咱们早就到了山上了。”
听完徐文轩的解释之后,几人便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随着徐文轩一起向前走去。
一路走,一路放下了足足有四五个断龙石,徐文轩才抹了抹额头上面的汗水,道:“妥了,咱们现在算是彻底摆脱了那些官兵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之后,徐文轩便带头走向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洞,里面倒是有些酒水食物。
胡长风更加的惊叹:“连这些吃食都准备好了,徐老哥果然厉害,兄弟佩服的紧。”
徐文轩捋着胡须,淡然一笑,对于胡长风的吹捧,却并是太过于在意。
真正牛逼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家的老祖宗徐阶徐大人,要不是当年受过海瑞那个混帐东西的气,估计也不会想起来修这么一条暗道。
休息了一番后,徐文轩才笑道:“今儿咱咱们走了差不多有十里的路程了,先在这里小睡一觉,等缓过来了再接着向前走。”
在暗道里,根本就没办法知道外面是天明还是天黑,但是身体本身的反应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徐文轩等人,该休息一会儿了。
睡了多久,徐文轩等人并不清楚,反正醒了就继续向前走,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缓不过来的时候就停下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文轩指了指前面露出来的微光,笑着道:“终于到了出口了,老哥哥们加把劲,想必前面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其他几人闻言,顿时也是精神一震,向着出口处赶去。
但是刚刚到了出口处,徐文轩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出口处没有任何自己的人过来迎接自己,反而显得有些安静,安静到不太正常的地步。
抬手遮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徐文轩抬头向外看去,却发现对面有个人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徐文轩的心干脆凉到了底——对面那个笑眯眯的人,正是一身戎装的徐文爵。
徐文爵看到了徐文轩,便笑眯眯的道:“终于走过来了?比老子预计的时候可是晚了两三天。”
见徐文轩一脸死灰的表情,徐文爵又笑着道:“怎么着?是自己上来还是等着老子派人下去请你上来?”
胡长风道:“得,这回什么都不用想了,官兵都在这里等着了,其他的念想也不用再有了。”
陈琦脸上挂着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一番筹划尽付东流啊!”
徐文轩和其他几个家主面面相觑了半天之后,便冷哼了一声,抬脚向着洞口外走去,五人之中,却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求饶。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徐文轩就算是用屁股来想,都能想到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暗道的出口从建成到现在,从来都是徐家的历代家主之间口口相传。
也就是说,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自己的那个儿子,下一代徐家的家主徐崇峻才知道。
现在官兵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除了自己的那个儿子说出来的这个出口,官兵怎么可能知道?
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的那个混帐儿子肯定是落入了厂卫的手里,也就意味着自己这些人筹划的事儿彻底失败。
然而自己这些人干的事儿是造反,这种诛连九族的大罪,求饶有用的话,那还要大明律干什么?
徐文爵盯着徐文轩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笑道:“徐老爷似乎并不意外?”
徐文轩冷哼道:“有什么意外的?不过是峻儿也失败了而已。成王败寇,随阁下处置便是。”
徐文爵点了点头道:“是条汉子。”
夸赞完后,徐文爵便直接喝道:“捆起来,带走!”
徐文轩得到的待遇不错,既没有被挑断手筋脚筋,也没有被五花大绑,仅仅是一条小牛皮绳子将两只手倒背着捆起来,由几个士卒押着向前走去。
但是随着向前走的路越远,徐文轩的心就越凉。
路边各处散落的刀剑不少,更多的则是还有点点滴滴的血迹。
虽然没看到什么尸首,但是徐文轩心里也清楚,自己这边的几万亡命徒在对上有备而来的官兵之后,除了被剿杀干净或者投降之外,基本上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几天的时间过去,徐文轩和胡长风等人就被送到了南京军府,也见到了徐弘基和许显纯等人。
许显纯啧啧有声的赞道:“好胆子啊!自从崇祯三年以后,你们是第一波敢举起大旗造反的!本督都佩服你们了!”
徐文轩哼了一声道:“成王败寇而已,徐某只求一死。”
许显纯道:“你的九族可都得跟着了,不知道徐老爷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正所谓杀人诛心,许显纯现在就是打算好好的刺激一番徐文轩,不求气死他,只求自己心里爽。
自从崇祯三年以后,这整个大明还有谁敢说造反?
偏偏徐文轩这些混帐们就搞了出来!
这不是赤裸裸的打锦衣卫的脸面是什么?说锦衣卫的凶名都镇不住这些人,想造反的只管举旗就是了?
彼其娘之,这不是搞笑是什么?
但是许显纯的目的显然没有达到,徐文轩只是呵呵冷笑一声后,便开口道:“老夫的九族跟着老夫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陪着老夫上路,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只是不知道,我家峻儿如今怎么样了?”
许显纯点了点头,笑着道:“好胆识!本督都不得不佩服你了!
至于令公子,徐老爷完全可以放心,虽然手筋脚筋都被挑了,可是有人喂他吃的喝的,就等你们一起来了好上路了。”
徐弘基却是极为好奇的道:“话说,你怎么就想起来造反了?陛下天威赫赫,你居然还敢跳出来造反,本公爷可是好奇的紧。”
徐文轩道:“魏国公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徐弘基被徐文轩问的一愣,疑道:“本公爷为什么要知道?本公爷可从来没打算造反,为什么要知道?”
徐文轩呵呵冷笑道:“徐某敢问国公爷,贵府的收入比之天启年间少了多少?”
徐弘基有些心虚的瞄了许显纯和曹化淳一眼,开口道:“自然是少了许多。”
徐文轩呵呵笑道:“那不就是了?徐某家中每年的收益,照比天启年间少了近万两!万两白银!国公爷不知道万两白银代表了什么?”
徐弘基还没有开口说话,许显纯却是大怒,开口道:“你所谓少了的万两白银,想必是说的商税吧?
可是就算收了你万两白银的税又能如何?你赚了多少,可曾计算过?”
徐文轩冷冰冰的道:“若是不交,岂不是更好?那皇帝每年收取的赋税岂在少数?便是手指头缝里随便漏出点儿来都够了,又何必与我等小民争利?”
许显纯被徐文轩的话噎的一愣,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曹化淳道:“若是没有了商税,拿什么养兵?拿什么疏通河道桥梁?拿什么修建铁路?尔等自己受益的事儿却看不到?”
徐文轩冷哼道:“太祖高皇帝自打立国,便优待我辈士人,何以到了崇祯皇帝这里便是不停的打压?是何道理?”
徐弘基叹道:“人心,本贪啊。你华亭徐氏盘踞江南百年的时间,搜刮了无数的民脂民膏,想不到还是不知足!”
徐文轩呸了一声道:“你魏国公府又比我徐家强到哪儿去了?你魏国公府每年赚的银子还少了不成?”
许显纯闻言,直接打断了徐文轩的话,挥手道:“都带走吧,都安排好,择日处斩!”
许显纯不敢再让徐文轩这个混账东西继续说下去了——万一翻出点儿魏国公府的破事儿,自己查还是不查?
真要是把魏国公府给逼反了,到时候崇祯皇帝能饶得了自己?
徐弘基显然也知道这定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对着许显纯拱手谢道:“多谢许指挥使。”
许显纯笑道:“陛下早就说过,崇祯三年之前的事儿,既往不究,只要魏国公以后遵纪守法,自然无虞。”
徐弘基连忙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一边说着,徐弘基一边打定了主意,还是得把家里的那些生意和亲戚们都好好的查一遍,省得到时候真被厂卫找上门来。
时间过的很慢,又过的很快,短短三天的时间过后,徐文轩一伙人就在南京城里得到了自己应有的下场。
徐文轩、胡长风等五人凌迟,余者斩,凡七十以上,七岁以下者,不在此列。
这倒是锦衣卫头一回遵照大明律来办事儿——崇祯皇帝不在场,还是依着大明律来处置为好,要不然再被西厂的人给盯上,可就恶心的很了。
收到许显纯等人回报过来的消息,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爽的崇祯皇帝才算是稍稍的舒展开了眉头。
这些个混账东西造反简直就跟儿戏一样,人家说秀才造反是三年不成,看起来这些有文化有知识的土财主们造反也没比秀才造反强到哪儿去。
整个平叛过程中,出力最多的是厂卫,其次就是南京军府,连一点儿的声势都没有掀起来就宣告了结束。
纯属就是跳出来恶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