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耳畔渐渐响起踏下积水的声音,崔知晚不由地将杏花藏于手心,与谢昀循声转过去,只见绿鬟一着伞,另一手又拿着伞笑盈盈地跑了过来,一进亭中便速速行了一礼,这才将左手那柄竹青绸伞递到谢昀手边。
“谢公子。”
谢昀含笑接过,绿鬟当即转身走向崔知晚,随即语中催促道:“姑娘,咱们快走吧,正厅已经摆饭了,老爷夫人们都在等着的。”
崔知晚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越过绿鬟看向身后的谢昀道:“谢公子请。”
谢昀应声上前,二人推拒间一同走出亭外,细雨打到雨伞上发出“淅沥淅沥——”的声音,而崔知晚也能感觉到,眼前的谢昀虽是走在前面,却始终行的缓慢,照顾着身后的她们,想到此,她不由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那温和而明朗的侧颜,唇角不由含着几分道不明的笑意。
待到入夜,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些,打的窗子“噼里啪啦——”作响,庭前的芭蕉叶也被雨水压弯了腰,随着风声轻轻摇了摇,绿鬟见此连忙走至窗下将支起的窗户一一放了下来,语中不由喃喃道:“这天真是奇了,好好的艳阳天就这样没了,连带着人都没劲儿了。”
话一说完,绿鬟转而看向自家姑娘,却见自己姑娘早已出了神,玲珑的身段就穿了层玉色寝衣,领口一圈淡淡的绿萼更为少女添了几分恬静。此刻案边的一盏烛火随风微微摇晃,打出层层重叠的灯影来,柔柔地落在少女的脸颊上,少女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一卷书,好看的眸子定定看着那书上,却是一动不动,只唇边含着几分温柔的笑来。
绿鬟诧异间,刻意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低头间,却见那书册上正安静地躺着一枚被压的平展的杏花,嫣红如美人脸一般。
“姑娘?”
凑到耳畔的声音让崔知晚微微一动,手中不由一抖,那枚杏花险些落下地去,抬起头间,却见绿鬟懵懵懂懂的脸一个劲儿盯着自己,极为好奇道:“姑娘,奴婢还以为您在看什么好故事了,您盯着这枚杏花做什么?”
听到此话,崔知晚不由脸上一热,抬手将书卷阖上,随即不紧不慢道:“我在想着,明日将这枚杏花做成杏花笺。”
说着崔知晚也来了兴致,转而认真对绿鬟道:“明日你我便将纸浆捣出来,再摘些杏花来。”
绿鬟闻此也不再多问,当即笑着应声道:“姑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就在此时,便听得软帘一打,身着琥珀色褙子,挽着圆髻,饰物简单而素净的袁氏笑着走了进来。
“说什么这么高兴,人在帘外便能听到绿鬟的笑声了。”
崔知晚见此连忙将书放下,站起身来,行下一礼。
“母亲。”
在袁氏叫起时,绿鬟站起身来,亲自上前扶着袁氏坐到少女对面的位置去,在袁氏的示意下,崔知晚这才重又坐了回去。
“方才姑娘说,要与奴婢明日去摘些杏花来做杏花笺。”
袁氏闻声微微诧异,瞥了眼窗外的雨莫名道:“这外面下着雨,你们还要出去采花?可别淋湿了身子,还是待天气好些再去吧。”
崔知晚闻言笑着颔首道:“阿晚也是兴致所起,母亲说的,阿晚记住了。”
袁氏看着眼前乖顺的幺女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站着的绿鬟温和笑道:“方才逢春她们几个小丫头还想找你玩,你这会子去罢,不用在这儿站着了。”
绿鬟原本年纪小好动,一听着此当即兴然应声下去了,看着小丫头消失在帘拢处的身影,崔知晚便知母亲这是有话要与自己说,因而也不多问,只默默等着。
屋内的烛火微微摇晃,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袁氏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幺女,这一刻她才恍然,自家的阿晚是真的大了,如今的年纪,便是他们再舍不得,也不能再留了。
“阿晚。”
听着母亲温和唤着自己,崔知晚眸中一动,转而对上袁氏的眸子,却见袁氏唇边含着几分笑意,略等了等,再开口却是让少女双颊通红。
“你觉得,谢昀公子如何?”
自话脱口的那一刻,袁氏便细细地看着,没有放过少女一丝一毫的举动,只见少女原本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捏,将裙子攥了攥,眸中微微闪烁着灵动的笑意,却是躲闪地垂下眼,嘴角动了动,似是斟酌了许久,才轻轻溢出一句话来。
“女儿以为,谢昀公子——很好。”
一个“很好”,其中包含了太多女儿家的心思,袁氏早已听得清清楚楚,也是看的明明白白,因而伸手覆上少女的手背,语中多了几分感慨与欣赏道:“这谢昀公子母亲也是见过几次了,只观之便觉得是难得的男儿,再如今他又去了你父亲的衙门供事,便是严格如你父亲,对他也是赞不绝口,这样有志的男儿,如今可是难寻了。”
听得袁氏的话,少女默不作声,心中却是渐渐明白母亲的意思,心下既是欣喜又是紧张,袁氏微微抬着笑眸,将这一切收入眼中,随即缓缓出声道:“你可知道再过几日,陈郡谢家长房的太太,便是谢昀的母亲杨夫人,就要进京了。”
闻得此话,少女微微颔首回道:“阿晚听说过。”
袁氏笑着点了点头,语中意有所指道:“如今谢昀仕途正盛,年纪正当,杨夫人此番来必是为着这唯一的儿子定亲事的。”
说到此,袁氏见少女抿唇不语,终究出声道:“我与你父亲的意思,到时候想要请京陵里最有名的成娘子替咱们去谢府说媒。”
听到“说媒”二字,少女眸中微微一动,袁氏见此也不疾不徐道:“不过这婚姻乃是大事,我与你父亲自然不会全然做主,也想听听你的意思,你若是觉得好,母亲明日便请那成娘子来,若是不好,便也不强求,这京陵的男儿咱们再看着些。”
说到这儿,袁氏笑盈盈看着自己幺女,只见少女踌躇般捏了捏裙带,察觉到袁氏那颇为深意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般,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毫不躲闪道:“阿晚但听父亲母亲做主。”
“好,好。”
袁氏连连笑出声来,随即抚着女儿娇嫩的手道:“如此我与你父亲也就放心了,那成娘子又是极好的媒人,只要这八字合了,便什么都定了。”
崔知晚闻言不由微微低首,颊边泛起一丝红晕道:“母亲所言也太早了。”
袁氏见此自然明白少女心中所担忧的,却是笑着安慰道:“咱们阿晚也是京城里极好的闺秀,便是今日谢昀来府见了咱们府里名匾上的字,也出声称赞为名家之手,如此,自怕此事也不早了。”
听到母亲的笑语,崔知晚唇边的笑意更加温暖,虽有着女儿家的矜持,可心中却也不禁为这门亲事憧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