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少女的怔愣,谢昀这才察觉自己似乎有点唐突了,因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轻咳了一声,随即再抬起头,温和的眸中已是带有几分抱歉。
“一时情急,竟忘记旁的了,是谢昀失态了,还望崔姑娘见谅。”
男子好听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崔知晚这才缓过神来,也有几分仓促的欠身行了一礼,只觉得一颗心俨然要跳出来一般。
“谢公子言重了,知晚当谢谢公子才是。”
话音方落,崔知晚身旁的少女惊讶地低呼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谢昀转头看去,这才发现,方才在园中放那鸿雁纸鸢的正是这个侍婢。
“原来是谢昀公子,姑娘”
那侍婢痴痴一笑,随即俏皮地转眸看向自家姑娘,眸中满是潋滟与高兴。
如此看的崔知晚更觉得有几分慌乱,生怕身旁的丫头说破了什么,崔知琰打量出幼妹的不好意思,因而笑着出声打了个圆场道:“好绿鬟,你这一连差点弄坏我和阿晚两个人的纸鸢,我看这罪你可怎么罚。”
那丫头一听这话,顿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到谢昀手中那两只纸鸢,不由苦丧着脸看向自己姑娘,细若蚊吟的求饶,哪里还有方才丝毫的俏皮。
“姑娘,大公子最听您的话,您可替奴婢劝劝大公子,饶了我这个粗苯的丫头罢。”
崔知晚闻言佯装责怪地看过来,似笑非笑道:“这会子倒知道错了。”
说到这儿,崔知晚转而看向对面,当抬头正对上谢昀那双温和的眸子时,心中突地一跳,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道:“还不快谢谢人家谢昀鬟闻声眸中闪烁着笑意,连忙“嗳”了一声,便上前来中规中矩的却又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
“奴婢多谢公子出手救这纸鸢之恩。”
谢昀闻言唇瓣含笑,恍然间听到“绿鬟”这个名字才想起来,眼前这丫头正是那日在昌平大长公主府中陪伴在崔知晚身边,险些将他当做非分之徒的小丫头。
“无需多礼。”
话音方落,谢昀将两个已然理清的线轴递到崔知晚面前道:“完璧归赵。”
崔知晚抿笑接过,这才转而越过谢昀看向身后的崔知琰,崔知琰自然知道自己这幼妹的心思,因而笑着上前解释道:“一时倒是忘记说了,今日父亲邀谢大人过府谈公务,这会子正要到了摆饭的时候,母亲想留谢大人留府用一顿便饭,不过还有些时间,让我先与谢大人在咱们府中转一转,也不辜负今日这般好的春光。”
眼看着幼妹点了点头,颊边的红晕越发温柔,崔知琰微微侧眸看了眼身前的谢昀,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意道:“谢大人既是你的恩人,难得过府做客,你也该尽一尽这地主之谊才是道理。”
谢昀原本闻得“恩人”二字还微微怔愣,但也不过一瞬,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听得长兄看似正经的话,崔知晚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由抬起头来,却是正好看到了长兄眼中怂恿的意味。
崔知晚佯装嗔怒地给了崔知琰一记眼神,转而少女臻首娥眉,含笑行礼道:“哥哥都这样说了,若是再推辞,倒是我的失礼了。”
“谢昀此番过府已是叨扰,崔姑娘不必如此。”
听得谢昀替自己说话,崔知晚心下微微波动,随即含笑看向谢昀道:“公子来了便是贵客,哥哥说的有礼,只不过我这哥哥总没有正形,谢公子也不必太理会他。”
听得此话,崔知琰却是在一旁无辜道:“阿晚,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这做哥哥的怎么就没正形了?你可不能当着昀兄的面来拆我的台。”
俏丽的少女见此并不答话,只是会心一笑,眸中浮过一丝狡黠,这一幕恰好落在谢昀眼中,感受到眼前这两兄妹的其乐融融,唇角竟是不由微微勾起。
这样的她倒是第一次见,与那次在大长公主府的刚烈相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模样,似乎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俏皮与娇嗔。
“这两只纸鸢给你们先玩罢,一会儿子若是玩累了,便收起来拿进屋里去。”
崔知晚转身将手中两个线轴递给身后的小丫头,随即看向绿鬟道:“绿鬟随我一起便是,你们留下来吧。”
话音一落,几个小丫头围着纸鸢欣然地应声行礼,崔知晚这才转而看向眼前的崔知琰与谢昀道:“不如去假山那边,那边的杏花林比这边的更有几分味道。”
崔知琰闻言却并未应,反倒是故意白了一眼道:“去哪儿自然是由贵客说,你倒是把自己当做客了。”
眼看着兄妹俩俨然又要燃起硝烟来,谢昀不由出声温言道:“无妨,谢昀对贵府不熟,崔姑娘所言之地,必是好的。”
话音一落,崔知晚便收起了那分俏皮,颇为有礼道:“谢公子请。”
谢昀颔首一应,随即邀了崔知琰同行。
春意盎然的园中,三人的身影被温暖的阳光铺洒上一层淡而舒服的光芒,这一刻似乎留下的只有恬静与美好。
三人行走间,崔知琰不由与谢昀畅谈起朝堂之上来,眼看着二人说的入神,走在一旁的崔知晚并未露出半点不耐,反而很有礼的从旁聆听,却是始终默然不语,颇有几分观棋不语的君子气度。
待说到最后,崔知琰这才想起身旁的幼妹,不由侧眸看了一眼,这一眼也引得谢昀不由看过去,正好看到少女凝神不语的侧颜,让人觉得安静而舒服。
“早就闻陈郡是真正的诗意之地,心向往之已久,只可惜我们兄妹是北方人,陈郡之美倒是难得一见了,不过一观昀兄,便也能让人看出陈郡的风采了。”
谢昀闻言谦逊地颔首,随即不失礼仪道:“陈郡有陈郡的好,京陵也有京陵的好,谢昀今日遇到琰兄,也让谢昀认识到了京陵的洒脱与豪情。”
崔知琰闻言当即朗声笑道:“如此你我也算是一见如故,当引以为友了。”
谢昀闻声含笑道:“谢昀之幸。”
见哥哥与谢昀相处甚好,一旁的崔知晚不由也欣然勾笑,就在此时,便听得谢昀出声道:“日后若是有机会,琰兄也可与崔姑娘同去陈郡,谢昀自当尽地主之谊。”
听得此话,崔知晚颔首一笑,却听得一旁的长兄无奈道:“如今我已娶妻,家业已定,只怕是难得了”
话说到这儿,崔知琰却是侧眸看向身旁的幼妹笑道:“倒是阿晚,日后指不定还会有在陈郡常住的机会。”
少女闻言微微一愣,一时未明白过来,不由脱口问道:“为何。”
话音一落,谁知崔知琰却是笑着促狭道:“那还不简单,日后你若是嫁去陈郡,可不就得长留那里?只是不知父亲母亲可舍得”
听到这儿,崔知晚一想到身旁的谢昀,登时脸上烧了起来,当即嗔怒地看向崔知琰道:“哥哥只管在这儿笑话我,待一会儿我去告诉父亲,看父亲如何与你说。”
崔知琰听到此,当即一敛,随即陪笑道:“好阿晚,我错了,我这不是一时胡说,你便作没听到,不然父亲若是教训了我,你嫂子又该心疼了。”
眼见着长兄越发没个正形,崔知晚不由轻啐了一口,却是也禁不住笑了。
看着眼前两个欢笑的兄妹,谢昀一时有些恍然,在谢家他虽是长房的独孙,可也有二房的几个兄弟,可他们之间似乎从未这般过,便是从前他与阿九,似乎更多的是守礼,鲜有这般放下一切畅谈的场面。
这一刻他渐渐觉得,他们自小出身在人人仰望羡慕的谢家,虽是锦衣玉食,成为旁人眼中的典范,但在那些不知不觉流逝的岁月中,他们似乎也失去了许多旁人觉得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一旦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