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当微风吹过,将漫山的桃花香卷起,定国公府已经在天还未亮时便忙碌起来,当醅碧和绛朱领着一众盥洗的丫头进屋,却见少女还舒服而安逸地熟睡着,若放平日便罢了,今天这日子,是断断不能不唤的。
“姑娘,姑娘,该起身了——”
醅碧一边轻唤,一边同绛朱上前将床前的蓝色纱帐打起,只见榻上的少女微微一动,纤密地睫毛犹如飞起蝶翼般,颤动之下,少女尚还睡意朦胧的眸子便睁开来。
“梳洗吧——”
少女的声音闷而朦胧,醅碧当即应声,扶着少女慵懒起身,随即前往浴房沐浴熏香,待到换上薄衫,少女已然清醒,当她刚坐到妆台前,绘夫人毫无意外地走了进来。
二人相视一笑,什么话也未说,绘夫人便已自然地取出细细地棉线温柔道:“奴婢为姑娘绞面了。”
在少女含笑点头时,绘夫人百年上前来,轻轻柔柔地替少女绞面来,棉线滑过肌肤酥酥的,却又带着几分细微的疼,但因着绘夫人手法熟悉而谨慎,那份疼意也渐渐消散了。
绞面之后,少女似乎看起来更为清秀分明了许多,当绘夫人刚放下棉线,便有几个眉目清秀的梳妆妇人走了进来。
新娘妆不似寻常,每一处每一寸,都得透露着完美与细致。
在绘夫人从容地指挥下,无论是涂抹脂粉膏,还是上桃花粉,亦或是盘发挽髻,都是顺畅而自如,在数人同心合力,一番细致地梳妆下来,少女的妆术总算是成了。
在众人的搀扶下,顾砚龄小心起身,这才到了里屋,由着宫中专门派来的侍女从里至外,一件一件地替她穿戴作为长孙妃的品级嫁服。
走进屋的那一刻,楠木施上大红翟衣赫然眼前,那样鲜艳的红色犹如大漠中的烈焰,又如那花开正盛的牡丹,大气而端庄,几乎璀璨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顾砚龄伸开双手,从容地抬起头,感受到侍女们手中的谨慎和小心,衣料摩挲的声音细微地在屋内响起,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最后一件外衫穿好,侍女低头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最后一件霞帔,而一个看起来为首的侍女颇为谨慎地从托盘上取出那一顶珠翠满目的凤冠,直至与她固定好,才算是彻底结束。
这一刻,顾砚龄便能感受到这一身礼服的庄严与肃穆,行动间,周围的侍女皆是极为谨慎地从旁侍奉,直至顾正德携着傅氏,同一众晚辈前来时,看到眼前的少女不由都怔愣了。
少女几乎是明艳的不可方物,如同一颗璀璨万丈的明珠,将这一身贵气而艳丽的装扮足足压了下去。
轻微地动作间,凤冠上的珠翠微微响动,方才在镜中她也瞧到了,人靠衣裳,佛靠金装的确不错。
前一世的她出嫁,穿的是普通王妃的吉服,可这一世,她的嫁衣却是比同太子妃的礼制而来,众所周知,太子妃的礼制又是与皇后对应,其中的差别便能看出来了。
少女身上的这件翟衣,有翟纹九等,共一百三十八对,领口,袖口,衣襟的侧边与底边皆是以正红为底,织以金云凤纹,中单则以玉色纱织作,领织黼纹十一,蔽膝同色,织翟纹二等,间小轮花三,仍旧在边缘处饰以金云凤纹,腰间系着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
光这一身的行头,便花去了尚宫局织娘两年的时间,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将那展翅的凤纹绣的活灵活现,连那凤目几乎都到了传神的地步。至于头上那沉甸而夺目的九翬四凤冠,大到上面的翠翬,金凤,小到珠花,翠云,更是由司制局与司珍局精心挑选,制作而来。
从这一切便能看出,建恒帝对这一场婚礼的重视。
“长姊好漂亮——”
原本被顾敬羲牵着的钰哥儿笑着挣脱手,一把扑上来抱住顾砚龄,在众人的低呼小心中,却是笑盈盈的仰头道:“跟天宫上的娘娘一样。”
众人被逗得一笑,顾砚龄也是小心谨慎地弯下腰来,将小人儿揽入怀中,珠翠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响起,少女却是爱怜地抚着钰哥儿的小脸认真嘱咐道:“长姊走了,以后钰哥儿就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
钰哥儿几乎脱口而出,随即看着眼前美丽光华的姐姐道:“以后钰哥儿长大了,还要保护长姊。”
听到孩子这般的话,顾砚龄忍住了眸中的热意,指尖摩挲着钰哥儿的脸,欣慰的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钰哥儿说的对,这么漂亮的妹妹,今日可不能叫长孙殿下轻易娶了去。”
顾子涵怕顾砚龄哭,因而插科打诨了一句,随即又转而看身旁的谢昀道:“咱们一会儿携手,可要好好为难为难长孙殿下才是。”
顾砚龄闻声看过去,看到了朝夕相伴的亲人,就连谢家的大舅母弘农杨氏(生谢昀),二舅母范阳卢氏(生谢玉),三舅母陇西李氏(生谢湛)也都站在人群中,分外欣慰的看着她,少女心下感动,不由地启唇轻笑,对上谢昀温和的目光,眸中顿时多了几分亲切,转而间,钰哥儿便又跑过去道:“大哥,我也要去。”
“好。”
听的顾子涵如此,顾正德不由嗔道:“涵哥儿,今日这日子,不得太无理。”
话虽是这样说,顾正德的脸上却还是浮起了欣然的喜意。
待到天色渐亮,宾客们渐渐入府,顾砚龄便由顾砚朝和顾砚澜这些姊妹们陪着,小心地用了些小点,待到朝阳升起的那一刻,隔着数道院墙,也能够听到华巷中响起的礼乐之声。
在浩浩荡荡的宫廷礼乐仪仗队中,萧译骑着枣红宝马,当真是春风得意地来到定国公府门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九皇子萧衍,锦衣卫指挥使韩振,以及与他相交甚好的王公贵族,更有翰林院里拔尖儿的翰林们。
一身大红喜服的萧译看着定国公府大门,翻身利落的下马,当着众人的面,脸带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上前丝毫没有架子的向门前等候已久的大舅兄,和小舅子作了一揖。
顾子涵和谢昀见此,自然是礼貌地回之以礼,倒是颇为随和道:“长孙殿下太客气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在顾子涵和谢昀,谢玉,谢湛同样温暖如春日般的笑意下,堵门的文试与武试是一样都没少,吟诗作对行酒令,虎拳豹拳鹤勾拳可谓是来了个全套。好在文有翰林院的一班年轻朝臣辅助,武又有萧译特意邀请的韩振。
可即便这样也对付了许久,这一道门一道门的走下去,竟像是过五关斩六将,虽不易,但萧译却是甘之如饴,因为自己的媳妇儿这般优秀,便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无不可。
虽说婚礼上少不了堵门这一闹,但到底要顾着吉时,再者面前到底是一班同僚,谢昀到了后面渐渐放水起来,顾子涵眼看着也玩儿的差不多了,便也不再为难人。
这一路下来,总算是朝少女的绣阁琉璃院去了,看着陌生的路,陌生的景,萧译却是觉得脚下轻盈稳健,原来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来,却从未能正大光明来的地方。
今日,他总算是走到了这条路上,见到他日夜所思的人。
或许这也是幸福,来定国公府的第一日,便是他与她的大喜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