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京陵便已进入了一年来最热的时候,好似要将这末夏最后的暑意发挥到极致,连空气都像是裹在沸水中煮腾了一般,那贴身的灼热让人都变得懒怠焦躁了许多。
顾敬羲一行在船上行了半月余,抵达京城时便已是八月初五,这一日艳阳高照,直射而下的阳光将夺目的光芒铺洒在河面上,泛起了金光闪闪的水波,使得立在船头的人都不由拿手去挡眼,免得晒的人眼花。
当顾家的船轻轻靠岸,便发出了细微而沉闷的响声,待将船固定好,在岸上等候已久的二房庶长子顾子涵眉间带着喜意,撩袍走上岸来。
刚走至门前,顾敬羲便携着略显倦怠的谢氏走了出来,后面则跟随着顾砚龄和顾子钰姐弟。
顾子钰一抬头看到门前立着的兄长,眸中登时闪耀着欣喜,顾子涵则与顾砚龄默然含笑点颌,随即恭敬地拱手弯下腰来。
“大伯,大伯母,一路辛苦了。”
谢氏虽不喜二房,但也并未因此而对眼前这个晚辈怀着什么偏见。
毕竟,孰真孰假,孰好孰坏,她是分得清的。
再者,这个侄子生来便没了生母,也算是可怜的。
“快起来。”
顾敬羲笑着两手亲热地扶住顾子涵的肩膀,随即便问到:“这些日子,你祖父,祖母身子可还好?”
顾子涵闻言一笑:“祖父与祖母都极好,祖父这会还在内阁议事未归府,祖母已经在宁德院和各房的长辈们等着大伯,大伯母了。”
“好,好。”
顾敬羲连连笑着转而看向谢氏温柔道:“那,我们便走吧,莫让人等久了。”
谢氏笑着点了点头,顾子涵便邀顾敬羲与谢氏走在前面,随即侧身看向顾砚龄姐弟。
“此番去陈郡,可好玩?”
顾子钰一听就来了兴致,当即便急着要接话,谁知顾砚龄却是抢先笑道:“钰哥儿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顾子涵闻言爽朗的笑出声来,接着便道:“走吧,各位长辈也等候许久了。”
顾砚龄笑着微微颔首,便牵着顾子钰同顾子涵一起并肩走着。
“听闻,此次陈郡之行,太孙殿下是随你们同行的,怎么——不见一同回来?”
帷帽下的少女闻言微微一动,随即语气轻缓道:“在我们出发前,太孙殿下便接到了圣上的旨意,去了金陵,似乎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便未曾与我们同行。”
顾子涵闻言微微颔首,随即便没有再说什么。
当走到了车马前时,顾子钰率先朝车上去,顾子涵忙伸手将钰哥儿小小的身子扶好进去,顾砚龄捻了捻裙子,眼看要上车时,陡然转过头来,却是略带关心之意道:“我们去陈郡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二婶可还好?”
顾子涵微微一愣,随即明白,眼前的这个妹妹向来与母亲和三妹妹亲近,问这些倒不奇怪,因而笑着点头道:“放心,母亲很好,只是最近暑热,难免性子焦躁了些,倒不是大事。”
帷帽下的少女眸中微微一亮,随即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因而颔首道:“那便好,二婶这一胎不容易,必要小心些照顾才是。”
顾子涵笑着点了点头,顾砚龄便踩着脚凳,由顾子涵扶着小心倾身进了马车。
待安顿好了,顾子涵这才转而走到前面,翻身上了一匹枣色骏马,领着后面的车队而行。
当顾敬羲一行回了定国公府,难免要先去静华院给傅老太太请安,与各房见个面,因着各房的媳妇儿都在,因而顾敬羲不便久留,请完了安便带着顾子钰先行了一步。
待与各个妯娌看似融洽的周旋毕,原本身子不大好的谢氏就已然精神倦怠,因而便由着顾砚龄将她扶回了静华院歇息,却将一系列要打点安排的事情都交给了顾砚龄。
顾砚龄倒也不多言,将谢氏从陈郡带来的礼物,按着各房所喜和亲疏一一遣人送了去。待一切事情交代完,便已然到了午膳后。
因着天气炎热,又是舟车劳顿了半月,顾砚龄胃口小了许多,只略用了些便欲去里间歇息,恰在此时便见落红突然打了帘进来,随即微微欠身恭敬道:“姑娘,宋偃来了。”
顾砚龄闻言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光亮,随即唇角抿着笑意道:“请进来吧。”
不过一会儿,宋偃便跟随着走了进来,给顾砚龄恭敬地拱手作揖。
“姑娘。”
上座的少女微微一扬颌,宋偃便了悟地坐了下去,随即除了醅碧,旁人都悄声退了下去,仍旧由绛朱在门口守着。
待屋内寂静下来,顾砚龄转而看向宋偃,宋偃随即微微低颌道:“姑娘走的这些日子,小的一直看着二房处,后来小的发现一件事情——”
少女闻言微微点颌,宋偃这才稍稍压了声音道:“听二老爷房里的人言,二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画阑——”
说到这儿,宋偃不由微微抬眸看了眼上座的少女,随即小心道:“似乎偶有替二太太往二老爷书房送东西时,会在书房内逗留约莫半个时辰,且——房内其余伺候的人都会被遣到屋外,由二老爷身边的德贵守在屋外。”
顾砚龄闻言微微一愣,略微思索了一瞬,随即唇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以为他这位二叔相比于三叔顾敬之来在女色上淡然许多,如今看来,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少女轻嗤一声,倒真不负那句话,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没想到,俞氏一心想去挖旁人的墙角,却未发现自己的墙角已被自个儿身边的人给掏出了个洞去。
从前看那画阑便是个有心思的,如今瞧着,这不仅心思大,还胆大。
敢在俞氏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也是个想上位不要命的。
顾砚龄微微拿手去触了触额头,原本回来还打算花些心思来布个好局,如今看来,竟是连老天都帮她了。
“醅碧。”
猛然听到唤自己,醅碧微微一愣,随即上前颔首。
座上的少女唇角欣然的一扬,似乎心情颇好。
“待晚间了,你去宁德院一趟,眼见着暑夏就要过去了,也该为各房添置换季的衣衫了,相信祖母身边的人给提上一句,祖母也不会不答应。”
说着少女似乎渴了,饮了半口茶又悠悠然道:“我看画阑是个机灵的,从前二婶当家时,画阑没少帮着做事,便提一提,叫她去吧。”
醅碧闻言便已会意,随即道:“是。”
少女满意地点颌,随即向外扬了一声:“绛朱。”
当绛朱人走进屋内,顾砚龄便道:“一会儿你着人替我送个拜帖,离开京城这么久,回来也该去成北王府拜会,否则,宜阳又要说我不念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