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烛台球场都陷入了一片嘈杂之中。
嗡嗡作响的声音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准确的词汇,似乎只是痛苦的呻/吟、绝望的挣扎和愤怒的发泄,焦点和焦距全部涣散开来,放眼望过去,只剩下大团大团的朦胧光晕,根本无法捕捉到一个具体的影像,似乎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瑞恩鲍德温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轮椅之上,双腿和双膝都在剧烈地打颤着,整个人就如同刚刚从温泉里打捞出来一般,狼狈地一点血色都没有,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遗憾,难以抑制地遗憾牢牢地抓住了心脏,收紧,再收紧,最后就要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结束了。
见证了旧金山49人重新崛起的赛季,就这样戛然而止地结束了,站在国联决赛的舞台之上,奋斗到了最后一刻,却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没有能够继续迈进,那些辉煌、那些亢奋、那些璀璨,全部都在烛台球场之上谢幕了。属于49人的2011赛季,已经结束了。
还是说,属于他们的重新崛起之路,也就这样结束了?
每一位橄榄球球迷都知道,因为硬工资帽的存在,也因为强烈对抗导致的伤病,每一支球队在每一个休赛期之中都必然面临剧烈的阵痛,新赛季开始之后,延续上一个赛季的良好状态,绝对不是易事。也许,上一个赛季还是赛季十胜的队伍行列,下一个赛季就沦落到了分区垫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更何况,旧金山49人这样一支年轻的队伍,伤病、状态、更衣室等问题,全部都如同不定时炸弹一般。本场比赛就是如此。那么,下一个赛季呢?他们还能够持续保持强势吗?他们还能够再次冲击超级碗吗?
刹那间,瑞恩也恍惚了。
模糊的视线落在了球场中央,两支球队的四分卫正在球场中央交谈,摄像机的高度关注之下,两名四分卫贴近了彼此,在耳边低声细语着,友好而亲密,交谈了许久之后,他们这才分开,各自走向了自己的球队阵营。
那个穿着红色球衣的身影,没有离开离开,而是走向了球场的各个角落。
那一个个红色身影都依依不舍地逗留在了球场之上,或坐或躺,或站或走,肩膀线条勾勒出来的茫然和痛苦在明亮的光斑之中若隐若现,却终究无法接受如此失败的事实,时间似乎就永恒地定格在了失利的瞬间。
然后,那个十四号分别走向了每一位队友,拥抱着他们,低声交流着,主动将他们一个个拉了起来,不仅仅是新秀球员而已,球队老将也不例外,真正意义上的每一位球员,这让瑞恩重新想起了乔纳森告诉他的故事:常规赛第四周的失利之后,主动将队友们号召起来的新秀四分卫。
恍惚之间,球场之上的十四号,就这样变成了十六号,那个身披着十六号球衣创建了旧金山王朝的乔蒙塔纳,肩负起了整个球队的重量,一步一个脚印地率领着他们前进,那看似瘦弱而矮小的背影,这成为了旧金山历史上最伟大的骄傲。
眨了眨眼,十六号又再次变成了十四号,那个披着十四号红金球衣点燃了旧金山复苏希望的陆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血管之中却流淌着红金血液,百折不挠、永不放弃地指引了走向胜利的时光,正在重新唤醒旧金山这座城市的灵魂。
就在这时,阴霾了整个下午的天空,突然就放晴了。
虽然这是一场夜赛,但夜晚的定义是根据东海岸来决定的,西海岸时间,下午三点三十分开始的比赛,现在刚刚迈过了七点二十分,残存的一抹夕阳晚霞,穿过了层层迷雾,将烟青色的天空染成了瑰丽的红色,在夜幕降临之前,瞬间绽放出傲人的光芒,最后浩浩荡荡地洒满了整个球场。
瑞恩的视线始终落在了十四号的背影之上,他知道,那就是希望的所在!
环顾一周,整个烛台球场都陷入了茫然和躁动之中,没有人离开,却也没有人反应,那股压抑而沉闷的躁动正在暗暗地翻涌着,死死地压制在胸口,无法宣泄,也无法排遣。
瑞恩双手支撑在了轮椅之上,咬紧牙关,晃晃悠悠地重新站立了起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双腿都在剧烈打颤着,每一个动作都消耗了他所有的力量,那股痛苦和酸楚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瑞恩却没有放弃。
浑身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乔纳森此时终于注意到了瑞恩的异常,试图伸出双手帮忙,但瑞恩却坚定地摇摇头,表示了拒绝,他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是的,他们失败了,输掉了这场国联决赛;但他们完成了一记六十五码的万福玛丽,最后时刻扳平了比分,几乎就要重新把握住了胜利,仅仅只是毫厘之差而已,就好像常规赛第十周的零秒绝杀一样。
尽管他们输掉了比赛,但他们却不是失败者。
瑞恩站立了起来,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沙哑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但他始终不曾放弃,一字一顿地呼喊出声,“我们是49人!我们是战士!”
赛季之初,没有人认为他们能够重新崛起;季后赛之前,没有人看好他们的未来;最后十一秒之前,没有人认为他们可以完成万福玛丽。但,他们都实现了!
瑞恩的呼喊是如此微弱,却如此坚定,越来越肯定、越来越炙热,视线牢牢地落在了球场之上那十四号的身影之上,喊着喊着,肾上腺素就再次开始激荡起来,微微发烫的眼眶再次开始模糊起来,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伤心和遗憾,而是因为喜悦。
因为他知道,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一抹希望!
乔纳森鲍德温站在旁边,不由哽咽,鼻头一酸,泪水差一点就要滑落下来,但终究还是强忍住了,顺着弟弟的视线投射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和威利斯拥抱的陆恪,进攻组队长和防守组队长再次相遇,旁边还站着阿肯斯。
胸口的情绪重新汹涌沸腾起来。
于是,乔纳森也加入了瑞恩的行列,
“斑比,抱歉。”威利斯一字一顿地说着,正在竭尽全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防守组,终究还是防守组出错了,他们没有能够阻止对手,甚至没有能够为陆恪赢得上场的机会,此时此刻,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陆恪狠狠地拍了拍威利斯的后背,“拜托,请不要如此煽情,我可能会承受不住。”他仅仅只是一名新秀四分卫,没有球队的帮助和支持,根本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后的结局尽管遗憾,但每个人都尽力了。
说话之间,陆恪的眼眶也微微泛红起来,但随即就大大地笑了起来,爽朗地说道,“我们还有下个赛季,我们现在就说好了,你们为我们打掩护,而我们为你们冲锋陷阵,怎么样?这个交易划算吗?”
下个赛季。
威利斯只是死死地咬住牙关,说不出话来,然后后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陆恪重重捶打的力量,似乎在催促着回答,威利斯不由哑然失笑起来,“划算,那就这样说定了!”
松开了威利斯,随后陆恪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阿肯斯。
阿肯斯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着头。
尽管最后时刻踢进了附加分,扳平了比分;但,谁知道呢?错失的那一记任意球,是不是成为了他职业生涯最大的遗憾?也许,就这样,他彻彻底底地无缘超级碗冠军戒指了,这是不是就是他的宿命呢?
“大卫,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吗?如果你没有选择退役的话,我还需要你。你知道,毕竟,我认识的优秀踢球手着实不多。”陆恪的打趣,让阿肯斯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今年,阿肯斯已经三十八岁了。距离退役,着实没有剩下多远了。
阿肯斯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头,拍了拍陆恪的手臂,转移了话题,“你过去看看阿尔东吧,那小伙计已经彻底崩溃了,他认为都是他的错。放心,我很好,真的,我很好。”
陆恪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迈开脚步,然后就听到了烛台球场之中回响起了轻轻的骚动声,原本只是一小股声音,然后如同涓涓细流般,渐渐汇聚在一起,正在成为江河大海——
抬起头,烛台球场那一片沉寂的红色海洋渐渐开始复苏起来,七万个观众席位,此时依旧座无虚席,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站立了起来,形成了一股不规则的波涛,那浩浩荡荡的强大力量铺天盖地地渲染起来,头顶之上那大片大片的绚丽晚霞似乎也黯然失色,整个世界都染成了鲜艳的红色,耀眼而刺眼。
然后,视线之中就可以看到一排小小的身影,高高地举起了旗帜,绕着球场内侧的通道开始奔跑起来,所到之处,观众们就纷纷举起双手,制造起了一片壮观的人浪效果,声势浩大地汹涌起来,那一面旗帜更是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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