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乱撞。
如此词汇用来形容坎蒂丝此时心脏的跳动规律,着实再合适不过了。
悄悄地抬起视线来,然后坎蒂丝就撞进了陆恪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之中,浅浅的微笑似乎总是欲言又止、余韵深远,透露出一股游刃有余的惬意来。
刹那间,坎蒂丝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窘迫,这在以前的交往之中是不曾出现过的;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假装若无其事地正面迎向了陆恪的眼睛,不再闪躲。
尽管陆恪的眼神依旧明亮而深邃,透亮的眸子就如同小鹿斑比的眼睛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避开视线,但坎蒂丝还是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转头的冲动,然后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我只是刚好有假期,闲得无聊,所有过来看看比赛。”
坎蒂丝还耸了耸肩,表示理所当然,但动作的生涩和不协调却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本赛季,大部分时间都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现在终于有机会在现场观看比赛了,感受自然截然不同。”紧绷的声音也没有帮上忙。
说着说着,坎蒂丝就渐渐心虚起来。
问题就在于,这些都是实话!既然说了实话,她为什么要心虚呢?为什么呢!
“斑比!”坎蒂丝懊恼地跺了跺脚,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瞪大了眼睛,一下就贴了上去,鼻子贴着鼻子,近距离地看着陆恪的瞳孔,就好像猫咪突然靠近一般,这反而是把陆恪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往后仰,然后坎蒂丝就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远处,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的队友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懊恼地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只想要大声嘶吼发泄出来,却又偏偏不能出声,憋屈,真是憋屈到了极致——
这个笨蛋!这个注定孤单一生的笨蛋!如此大好良机都不懂得抓住!居然就这样白白地错过了,居然!比赛之中布置战术的冷静和睿智,哪怕是匀出百分之一,也不至于错过如此良机!真是一个超级大笨蛋!
几乎所有人都纷纷扶额,惊呼声差点就控制不住。
突然,陆恪和坎蒂丝就双双转过头来,疑惑的视线在附近区域探索着,如同雷达一般。瞬间,所有人集体静止,就好像正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般,紧张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一直到陆恪和坎蒂丝重新收回视线,大家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们这群丘比特容易吗?担心自己主力四分卫的人生大事,就连比赛都没有如此紧张!
陆恪收回了视线,无奈地轻笑了起来,“他们现在肯定还在附近,你相信吗?”
“不会吧?他们看起来没有那么幼稚。”坎蒂丝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视线余光再次扫描了一圈,依旧没有捕捉到任何动静。
陆恪却是信心十足,一脸淡定地说道,“相信我,男人很幼稚,而职业运动员则是男人之中的男人,幼稚自然也是翻倍的。”
“噗嗤”一下,坎蒂丝就轻笑出了声,“那么,你今年几岁?到底多么幼稚?”
“怎么,你想要试试看?”陆恪眉尾轻轻一挑,打趣地发出了挑战。
立刻,坎蒂丝脑海之中再次浮现了刚才的近距离接触,脸颊就开始微微发烫起来,坎蒂丝杏眼一瞪,无语地吐槽到,“果然只有七岁。”
陆恪欢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不需要过多言语,眼神交流之中就产生了默契,两个人离开了球场通道,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迈开了脚步,抬起头在四周寻找了一圈,却没有寻找到球队大巴的影子,要么就是早早地离开了,要么就是停留在通道里没有开出来——
陆恪认为,应该是后者。
于是,陆恪也没有继续寻找,招呼着坎蒂丝,沿着烛台公园的林荫小道,一边散步着,一边朝着球队训练基地的方向前进。
此时,球队大巴停靠在了球场拐角处的帐篷旁边,遮掩了行迹,熄火之后,一点声响都没有。
聚集在大巴之中的球员,一个个都如同壁虎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玻璃面之上,隐藏着自己的身型,鸦雀无声、屏息凝视,仿佛行驶在黑夜海面之上的轮船,乘风破浪的颠簸之中,却寂静无声。
视线之中,眼巴巴地注视着陆恪和坎蒂丝的一举一动,先是朝着停车场方向前进,而后还是放弃了寻找球队大巴的打算,改变了路线,最后并肩地朝着训练基地方向迈开了脚步,沐浴在灿烂的夕阳之下,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刹那间,所有球员都纷纷跳跃起来,整个大巴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一个个鬼哭狼嚎地不亦乐乎,甚至还互相开始击掌庆祝起来。
然后就可以看到隐藏在另外一侧草丛和车阵之中的其他球员们纷纷钻了出来,又是跳跃又是挥拳又是欢呼,一股脑地朝着球队大巴冲刺了过来,两组人马终于汇合。
那振奋人心的气氛,在整支球队上上下下蔓延了开来。显然,今天的派对还远远没有结束。
喧闹之中,球队大巴的最后方则是唯一的净土。
帕雷斯哈勒尔森安静地占据着其中一个位置,双手盘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的喧闹,仿佛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些热闹和沸腾都在眼前的楚河汉界之外,泾渭分明地区分成为两个世界。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这支球队之中,他已经渐渐找不到了自己的位置。
汹涌人群之中,帕雷斯寻找到了艾利克斯史密斯。
他站在了球员中央,四周被队友们团团包围,笑容满面、心情飞扬,欢快地跳跃着、畅快地大笑着,时不时还和其他队友击打着手掌,连连感叹着,似乎真正地与整支球队融为一体。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作为替补,艾利克斯却卸下了重担,在球队之中重新获得了新生,似乎改变了定位之后,由内而外都完成了蜕变,那股自如和自信是在过去从来都不曾感受到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恪吗?荒谬,荒谬至极。
帕雷斯收回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另一端的科林卡佩尼克,戴着大大的耳塞、戴着大大的眼罩,严严实实地将自己封锁在世界里,完全隔离了所有的纷纷扰扰,孤僻而落寞地在球队之中努力地寻找着一席之地。
帕雷斯意识到,也许,卡佩尼克在球队之中也找不到位置了,就好像他一样。
再次闭上眼睛,再次盘起双手,帕雷斯也进入了黑暗之中。
“你确定没有关系吗?”陆恪担忧地询问到。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询问你才对。”坎蒂丝满脸认真,“刚刚经历了一场如此激烈的比赛,拼到最后时刻,应该是已经体力透支了,现在还要徒步行走如此长一段距离,你确定没问题吗?”
陆恪轻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实说,我的确有些困难,脚步几乎都要抬不起来了;但放慢脚步的话,可以当做是恢复训练,没有问题。”
站在坎蒂丝面前,陆恪也不需要逞英雄,熟识多年,他们可以真正地卸下面具,坦然地面对彼此;不过,坎蒂丝却可以阅读得出来,陆恪是在开玩笑,话语里的调侃着实再明显不过了,这让她哑然失笑起来。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需要前往欧洲,为时装周的走秀开始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陆恪好奇地询问到,对于模特来说,一年最为繁忙的时刻就是年初的二月和下半年的十月,四大时装周闪亮登场,这也是他们展示自我的最佳舞台。
“下周三。”坎蒂丝爽快地说道,然后就可以察觉到陆恪眼神里的诧异,似乎有些意外假期如此之短,但她却毫不在意,“习惯了。选择这份工作,本来就必须四处长途飞行,就好像你们一样,主场和客场的比赛,一周接着一周,整个赛季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不过,休赛期就要来了。”陆恪笑容满面地说道。
坎蒂丝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陆恪,然后迟疑地说道,“我想,你如此亢奋的原因,显然不是因为可以放假吧?”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坎蒂丝的语气却颇为肯定。
陆恪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就是最好的回答;连带着,坎蒂丝也是无可奈何地轻笑出了声,连连摇头,显然是明白了陆恪笑容里的深意——训练,休赛期无疑是训练的最佳良机,也是密集提升实力的最佳途径。
陆恪这才解释到,“嘿,如果不是休赛期,我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多时间好好集中训练呢?之前我和斯蒂芬库里聊过,对了,他是金州勇士的球员,他说,新秀赛季十分困难,但二年级生赛季更加困难……”
絮絮叨叨地,陆恪和坎蒂丝边走边说,投射下来的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并肩而行的脚步,彼此之间有着半步的距离;但投影在地面之上的影子,却渐渐地、渐渐地靠近彼此,最后在远端交汇重叠。
没有喧闹,没有打扰,没有波澜,也没有动静,只是这样安静地散步着,却远离了烛台球场的喧嚣,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一切都变得安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