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赤红色的战马在距离山林不远处的草地上等待着它的主人。嘴里嚼着什么,偶尔抬起头来,看看那山峦茂密之处。它知道主人就在那里面,只是等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出来呢?
龙马通灵性,主人身上本来就有伤,这次的行动可能有些危险。不过它并不担心,依然在安静的等待。千军万马的战场,主人都带着它纵横无敌,这里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终于,熟悉的呼哨声传来,如一道闪电,赤色的身影掠过草丛,龙马已经消失不见。不久之后,重新出现的这匹赤火神驹,按照马背上主人的意志顺从的朝来路回去。
马背上的人重新挽起了有些散乱的头发,把擦干净血迹的赤火剑归鞘。那件有些破碎的披风已经被她扔掉了。
又新添了三处伤口,这就是她杀掉统帅三万余京畿重军的李璇玑和他随从们所付出的代价。
杀人有时候很简单,只要不去计算那些背后的得失,任何人都可以杀的。真正激发了霍去病心中杀气的情况下,即便是她旧伤未愈,想要杀掉进入她视野范围的所有敌人,也会尽力做到。
“这样多简单……用剑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要去耗费那些功夫呢?师父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谨慎……。”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林,霍去病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简单的包扎过伤口之后,纵马而去。密林深处,一片狼籍,半空中有大片的乌鸦开始往这边聚集……。
猎场上,皇帝刘彻又驰骋了一回之后,终于兴头渐渐过去。在行宫前的空地上,大批的宫中随行之人早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饮食之物。宫中用品,美酒佳肴,自然是极其丰盛。
更有新鲜的猎肉,有宫中的御厨料理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作成各种美味的菜肴,流水一般呈献上来。皇帝大声吩咐,今天不拘礼节,大家都随便围座,君臣之间来一次彻底的放松。
皇帝陛下既然是这样的态度,所有人便都欣然从命。不久之后,热闹的酒宴聚会开始。幕天席地,秋风送爽,这样的环境中,君臣之间气氛融洽,契阔相谈。
皇帝经过这大半天的骑马奔驰,胃口大开,开怀畅饮酒到杯干。喝到尽兴之处,环顾四周,见众臣之中许多青年才俊,英姿勃勃,都是将来的社稷栋梁之才。可谓人才济济,至此为盛。不由得逸兴瑞发,哈哈大笑。
“今日如此盛会,殊为难得。大汉朝即将达到鼎盛矣!朕虽然不敢比肩高祖皇帝,但将近三十年的努力,能够取得今天的局面,也已经很知足了。如今天下大治,四海宾服,就连为害中原几百年的大敌匈奴,也已经在做困兽之斗,到了最后的时刻……当然,这些功绩,不是朕一个人的功劳,这是上苍对大汉的护佑,更是列位先皇帝励精图治的结果,还有所有大汉臣民共同努力……因此,朕今天要借这个机会,敬酒三杯,一敬天地,二敬先祖,三敬诸位臣僚!来,都把酒杯满上,朕敬你们!”
皇帝亲自敬酒,怎么能不喝呢。话说有许多大臣,还是第一次得到皇帝的敬酒呢,不免激动的脸色通红,感恩戴德之意溢于言表。
大家一起举杯,果然都是酒到杯干。
太子刘琚本来酒量就不行,不过既然是父皇敬的酒,他又何能例外?强忍着灌下去,不免呛的皱起眉头,轻咳了几声。转头看到元召时,却见他轻轻的放下酒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心中感到奇怪,想不明白素来镇定自若的他为什么脸上会出现忧虑的神色。
不过,下一刻,太子忽然发现元召眼角一动,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时,正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从人丛中穿过,然后坐在了他的身后。
太子自然认得,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霍去病。他并没有在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元召似乎是皱着眉头问了句什么,霍去病则做了个鬼脸,挥舞了一下受伤的胳膊,好像是说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什么的。
太子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是极少数几个知道这对师徒之间情义的人之一。如果从卫青那里论起来,他和霍去病的关系并不算远。不过她异常骄傲,好像除了元召之外,别的任何外人都不假以辞色。
“听说父皇对她极其重视,不过要是知道了她的真实女子身份之后,会怎么样呢?”
太子刘琚联想到这其中的为难之处,心中不禁叹息。堂堂的大汉王朝怎么能让一个女子统帅最精锐的部队呢!以前大家都不知情,自然没有人说什么。可是到时候终究会大白天下的,先不说皇帝的态度,朝堂上的一些大臣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元哥儿当初答应她去军中,难道就没有想到过这些吗?
太子的忧虑,元召自然不会想不到。只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太大的事。不管历史时空中霍去病是怎样的一种情形,现在她既然遇到了自己并且追随在身边这么多年,结下难以化解的情缘……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不会刻意去约束她骄傲不羁的天性。
喜欢去干什么,就去干吧!这一直是元召对几个弟子挂在口边的话。这不是说说而已,而是无论谁想去干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替他们弥补的。
时至今日,认真说起来,长乐塬还没有真正的经历过无法化解的危机。不管是崔弘、霍去病,还是已经逐渐成长起来的陆浚李陵这些人,他们所经历过的最大危险,也不过是与人拼杀,人心的复杂和阴谋的陷阱,他们并不曾见识多少。
做事只凭着热血和冲动,是远远不够的。元召有时候认真的暗中观察过他们这几个人,最后有些无奈的发现,这些家伙都不是那块材料。勇敢无畏的拼杀,自然哪一个也不会落于人后。可要说起谋略布局心思缜密,却都不具备那种天赋。
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岁月悠长,有的是时间发现后备人才。将来不管是志同道合还是继承下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总会有可以托付的人。
元召正在想着一些将来的事,忽然感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襟。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师父,有件小事想和你说一下,可不许凶巴巴的呢。”
元召并没有回头,他看到远处丛林中有些羽林军侍卫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朝上林苑西北方向而去。而同时有几个朝这边过来,脸上的神色似乎十分惊慌。
“有什么事就说呀,神神秘秘的。”
稍微迟疑了一会,然后不再犹豫。霍去病咬了咬嘴唇。
“我把最讨厌的那个人杀了!”
“杀了?……谁?”
元召正在奇怪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羽林军侍卫走到这边来,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在下一刻,他猛的回过了头。
“师父,就在刚才,我把李璇玑和他的随从们都杀了。”
此时日色平西,西天的云霞无限灿烂,山岭之间平添许多瑰丽的色彩。大汉的旌旗在高处招展,雄壮的战马嘶鸣,秋风猎场,卷起沙尘。跟随他已经十几年的霍去病带着一丝雀跃的口气,好像是对大人邀功请赏的孩子。
元召用手揉了揉额头,并没有想象中的吃惊,脸上反而笑了起来。一些难以避免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在权力争夺的道路上,流血和冲突,是皇帝用威严和权力也压不住的。
他本来并不想这么早就卷入未央宫内的皇权波澜。在元召原先的设想中,等到匈奴彻底覆灭,卫青以全胜之功凯旋回到长安的时候,无论是军中还是朝堂,他的声势必定会与从前不同。卫氏的正式崛起,一定可以让朝野上下的大多数人都看清形势,迅速转变自己的选择趋向。
等到了那个时候,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未央宫内外的某些势力,不管有着怎样的野心,都会知难而退的。
因此在早些时候,皇帝刘彻采用了和稀泥的方法来平息他和李璇玑之间的矛盾,元召不仅不反对,反而乐见其成。
然而,现在李璇玑死了,死在了霍去病的手上。而且是在皇帝陛下兴致勃勃正对自己的平衡手腕儿得意的时候。所谓一石激起千重浪,接下来的万丈风波,可想而知!
“一会儿什么都不要多说,自有我去转圜……陛下发怒的话,你只说是误杀就行了。”
元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见那胳膊外侧伤口处又渗出血来,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霍去病见元召没有一点儿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脸上露出无限的温情。她心中一酸,对他和灵芝姐昨夜里小小的怀怨早已经烟消云散。在这一刻,即便是为眼前的这个人去做再多的事,承受再多的委屈,去杀再多的人……她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