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召曾经听人说过一番道理,从前不懂得那么多,但现在他似乎已经了解透彻。
据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战争的开始。战争与政治,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
因此,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政治是和平时期的战争,而战争则是流血的政治。把政治的某些方面与战争结合起来,实在是有其内在根据的。
据元召所知,自古以来,在中华五千年漫长的历史上,曾经涌现出许许多多惊艳绝伦的人物,做出过许多政治军事的惊人预言。
这些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好像能上知一千年,下知五百载似得,实际上他们也是平凡普通人,只不过善于根据社会形式、人情世故去分析得失成败以及各种力量的对比发展罢了。
所以,胸襟开阔,高瞻远瞩就成了这些优秀人物必不可少的素质。这种智慧和勇气,因人而异,并无规律可循,故而此类人物被称为奇才!
在中国历史上,元召的内心中,有两个非常敬慕的少年英雄,他们本来是有希望成为这样的人物的,只是很可惜……他们都同样的少年成名,英姿勃发,慷慨侠气,令人折服。又同样的英年早逝,如流星划过夜空,留下璀璨的一瞥,令人扼腕唏嘘。
这两个人,一个是明朝末年抗击满清鞑子的夏完淳,以“神童”之誉,慷慨救国,兵败被俘,不屈而死。
悲歌慷慨千秋血,文采流芳百世风。
年华未足满二九,引刀成快负英雄!
死时年仅十七岁,英名灼灼,彪炳青史。
而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终军了。“愿请长缨,万里缚苍龙!”能做此语者,也是真英雄也!
元召看着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年纪的终军,白衣素袍,却是翩翩美男子!他知道后人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终童”。这个名字有两重意思,一个是说他自幼聪明有神童之名,而另一个意思是哀叹他那么年轻就死去了……。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南越之行,既是他辉煌的顶点,也将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程。
史书中记载,终军出使南越,成功说服了南越王,内附大汉,成为汉朝的附属国,然而不久之后,心怀不轨的南越国相吕嘉发动政变,杀死了南越王赵子胡,国人暴乱,终军就是在此时遇害的。
时光逆转千年,有君子之风,温润如玉,今天既然自己已经站在了这里,难道还会允许悲剧重演吗?元召咬了咬嘴唇,心志在这一刻无比坚定,即便是天意注定,这一次,老天,你也要给我让步!
朝会终于结束了,本来在后半段时间,还要讨论如何去平息西南夷叛乱的,但肚子已经饿坏的长乐侯已经等不及了,简单粗暴,他直接就接下了这个活儿!
长乐侯元召正式向皇帝奏请,西南夷平叛,依旧不用朝廷出动一兵一卒,他保举翰林学士司马相如为钦差使节,请皇帝授予全权委托之责,只此一人,足矣!
皇帝刘彻答应了元召的请求,当庭命三人出列,钦受节钺,以示郑重!
看着站立在大殿当中的几个人,元召、终军、严助、司马相如,蓬勃朝气,神采飞扬!大臣们都感到心中有些异样,心中想法虽然不同,但所有人都有一种直觉,这是一股新生的力量,如果这次能够大获全功,以后的朝堂上,也许政治格局将会与从前大不不同。
皇帝刘彻比谁都感到高兴,这才是他想要的朝堂,这才是他心中贤臣的模样。
因此,退朝以后,他哪个美人那里都没有去,而是兴冲冲的去了长乐宫,他要把自己破局的喜悦,去告诉老祖宗知道,那个最先教会他如何当朝理政的老人,看到自己的进步,应该会很欣慰吧!这一刻,他心情像个要去讨大人喜欢的孩子。
见皇帝今日没有什么召唤,东方朔换过衣服,略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吩咐随从备马,直奔长乐侯府而来。
他猜想的一点儿都没有错,长乐侯府里,已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今日的大朝会成了长乐侯一个人的主场,这个消息,在退朝后不久,就传到了许多人的耳中。
得知详细情况的人,有的为他高兴,有的为他担心,有的羡慕嫉妒恨,有的磨刀霍霍想杀人……!
元召这半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长乐塬上了,因为那边的许多建设,正处在关键时候,处处离不开他。因此,回到长安城中的时候很少,偶尔有事回来,也是来去匆匆,很少能见到他。
因此,听到他回府的消息,该来的人便都来了。宽敞的客厅里满满当当,座无虚席。
不知不觉,长乐侯府中的人口也已经有五六百之多了,这里面包括当初窦太后赐给他这座府邸时,连带着从宫中送过来的人。还有蜀中卓家赠送的几百奴仆,再后来,陆陆续续沾亲带故的又进来一部分,现在也是有模有样的贵族之家了。
元召看着这些需要自己费心养活的人,有时感到有些头大,他倒不是怕拖累,而是感到责任重大啊!
每当看到自家侯爷脸上的这种神情,管家元一就会在旁边笑眯眯的说:“侯爷,怎么能嫌家里人多呢!要知道,哪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家里没有个几千人口呢?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繁华气象,有人气才有一切!呵呵!”
既然这忠心的管家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何况,里里外外的,不管什么事,管家元一和泠霜泠雪两姐妹都替自己打点的妥妥当当,什么都不用操心。自己要做的,只不过是赚钱养活他们而已,不就是钱嘛,那对自己来说算是个事吗?
不说宫中时不时的赏赐,也不说窦婴那帮勋贵们经常以各种名义送的财物,更不用说长乐塬上那些产业运转起来后即将到来的巨额财富。话说田玢和张汤这次跟自己打赌,他们两人的那一半儿家业,眼瞅着就要归自己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对待这些看着不爽的人,元召从不手软!
叮嘱了跟在身后的管家一句,让他替自己好好记着点,等到那两位钦差使节功成归来之日,就是自己收账的时候!哼,到时候要想抵赖,没门儿!
元一的嘴巴惊的能塞进一只鹅蛋去,小侯爷说的啥?丞相田玢和廷尉张汤这两人的一半儿家产要归我们啦?
朝野内外,那两个家伙的老奸巨猾外加凶残,谁不知道哇!小侯爷竟然给他们两个挖了个大坑一半儿的家产……!今年头上已经出现白发的管家感到身体有些哆嗦,他感到有必要去好好的算一算,到底会有多少钱进账了!
至于得罪人,会遭到报复这种事,不管是元一,泠家姐妹,还是侯府中的上下人等,并不担心。经过了这么多事,自家小侯爷在他们所有人心中,已经是无所不能般的存在。更何况,背后还有宫中的两位大神在罩着呢!还怕啥?
当下精神振奋,人人手脚麻利,将近午时,宴席逐渐排开。今天这么多贵客来看望小侯爷,当然不能失了侯府的面子,山珍海味,杯盘罗列,极其丰盛。
在元召这位精通美食的主人熏陶下,侯府厨子们的水平也是突飞猛进,虽然还达不到他的水平,但做出来的菜品滋味,已经远非别人家可比。
四五张席面,坐的满满当当,这都是将来的人脉啊!元召哪一个也不能怠慢。逐一敬酒,推杯换盏之间,举座皆欢。
人人都知道,长乐侯府中好酒最多,就连平时不怎么爱喝酒的,今天也打算要放开肚量好好品尝一番。更不用说窦婴领着的一帮老酒徒了。也多亏了元召从前世带来的好酒量,要不然这一圈下来,非喝趴下不行。
饶是如此,元召也感到有些头昏昏,脸上已经有点挂色。苏灵芝、小冰儿与泠霜泠雪在旁边偷偷看着,有些担心他身体受不了,又有些埋怨那帮家伙非要逼着他喝。小冰儿眼珠一转,悄悄附在那姐妹两个耳边,嘀咕几句,却被灵芝听到了,眼中喜悦,还是这古灵精怪的小妮子鬼点子多!
那对姐妹花心领神会,抿嘴笑着,溜到后面准备去了。
“小侯爷,老夫今日敬你的这杯酒,你是必须要喝的,不得推却,呵呵!”
挽着他手臂说话的这人,头发胡子已经都白了,方面大耳,面容慈和,一看就是一个忠厚的老人。
元召不敢怠慢,先把手中的酒杯仰脖子喝完,点滴不剩。这才连忙搀着眼前人入座,态度十分恭敬。
因为,眼前这位老人本身就是一位值得敬重的专家型官员~朝中大司农石宽。
石宽是三朝元老,自汉文帝时就是主管农业的大臣,三四十年来,一直都没有挪过窝,为大汉朝的农业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现在管理农耕布织的那些官员们,大多都是出自他的门下。
老石宽马上就要致仕了,乞骸骨的奏章已经上达天子,再过几天,就可以退休回家修养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奋斗了一辈子的大司农官署,但他感到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不能再恋栈不去,要把这块天地让给更有能力的年轻人去继续了。
好在,他自己感觉没有留下遗憾,看到国家粮仓充足,库府丰盈,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汉盛世即将来临,心中宽慰无比。
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小侯爷,在他即将走完仕途之路的时候,让他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初由元召献给朝廷的播种耧车和针织布机,已经大批量生产制作,推广到了天下郡县使用,赢得了万民称颂。
这两件造福天下苍生,足以铭记于史册的发明,是在自己的任上完成的,就凭这一点,已经让他老怀大慰,余生无憾了!
在他旁边,是两位年轻的司农署官员,石宽把这两位继任者介绍给了元召认识,教诲他们以后要多多向小侯爷讨教,虚心学习。
这就是典型的“扶上马,送一程”啊!这让元召对老人的品德更添了几分尊敬,连带着对那两位官员也十分客气。说不得,敬酒还是要喝的,在老头温和的笑容里,在那两位殷勤的相劝中,元召暗自咧了咧嘴,心中有些发苦,却拒绝不得,探手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酒杯,三人互敬,各自一饮而尽。
嗯好甜哦!这是怎么回事?元召疑惑地舔了舔嘴唇,酸酸甜甜,是这个味,正是昨天自己心血来潮时,给几个女孩子用白糖和青梅制作成的那种饮料的味道。
眼角余光中,早看到那一双姐妹花在自己身后,从怀中抱着的酒坛中,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递过来,姐姐泠霜矜持些,只是脸儿有些绯红,妹妹泠雪却调皮的多,朝元召挤了挤眼,白玉般的小手比划了一下,嘴角抿起一抹浅笑。而更远些的角落里,苏灵芝与小冰儿早已互相搂着脖子,偷偷笑成了一团。
元召心中温暖,柔情关怀是他从前的欠缺,因此,今生他格外珍惜。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他早已把所有在身边的人,都看成了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即便有一天地覆天倾,刀林箭雨,他也会为她们撑起一把铁骨巨伞,让她们免于惊吓,免于侵扰,免于流离……!
元召仔细观察时,这才发现,她们不仅仅是把自己的酒掉了包,而且还暗中叮嘱元一,让他安排人把那些嚣张些的家伙跟前的酒坛,全换成了最高度数的那种。
这样的小小伎俩,无伤大雅,元召当然不会去揭穿。而且自己有了这个大杀器,那还怕什么!
好个长乐侯,重新抖擞起了威风,慷慨豪迈,来者不拒,千杯不倒,笑谈中,喝倒了一个又一个……。
不久前还在叱咤风云于酒席间的一帮人,这会儿已经东倒西歪,醉眼朦胧。当酒量最豪的折冲将军灌夫也被放趴下的时候,没有人敢再掠元召的锋芒。小侯爷竟然是如此海量!有幸见证这个场面的人,以后再在酒席宴上说起来,犹自心有余悸焉!
元召傲立酒场当中,心中暗自好笑,没想到自己也有弄虚作假的一天。当下吩咐管家元一赶快安排人,好好照顾大家。
他则招呼了司马相如、终军、严助、东方朔等人来到后面安静的房间,沏上清茶,另有要事相谈。
三位钦差使马上就要动身了。汉制规定,臣子从接受皇命之时起,当天必须要启程离开长安,不得逗留过夜,否则就是大罪。
元召作为后来人,不知道这条规定的由来是什么,但作为臣子,却是必须要遵守的。所以,今天中午的这顿酒宴,既是给他的接风酒,也算是给这三位的送行酒。
重任在身,三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却又无比振奋!谁都清楚,这次的机会,是元召给争取来的,如果能够出色的完成,一条青云之路已经铺就眼前。
酒,谁都没敢多喝,他们本来就存了心思,想在临别之际,再好好向小侯爷讨教几句的,没想到元召比他们想的还要周到。
时近仲夏,天气越来越热了,院中的树上已经有蝉鸣在不住的叫着,赤炎流火,人心亦如是!
“今日一别,三位兄长各赴前程,必将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小弟在长安翘首以待,盼望着早日听到捷报。”
元召神色真诚,话语殷殷。司马相如、终军、严助心下感动,各自拱手致谢。东方朔在一边微微含笑,有些羡慕。
“小侯爷,此番提携之意,永不敢望,大恩不言谢,且待来日方长!”
严助眼圈有些发红,他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全是凭了自己的奋发努力,其中辛苦,冷暖自知。因此,对于在最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的元召,心中的感激已是无以复加。
他说的也正是其余两人的心声。只是司马相如与元召相交日久,自然早已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道谢,却是不必。终军更是洒脱,他跟着点了点头,随机爽朗的一笑。
“哈哈!严兄所言,也正是终军的意思,此情我们记在心里就好。但不知小侯爷还有什么话需要说敬请示下!”
彼此都是性情中人,元召并不啰嗦,伸手之间,从背后拿出三个包裹,分别推到三人面前。
“呵呵!小弟别无相送,这个季节,南方西南诸地,正是炎热的时候,瘴气毒虫,水土不服,这些因素都极其容易让人生病。因此,我配置了一些药物,三位兄长可带在身边,如有身体不适,缓急之时,却可以有些用处吧。”
这份情意,可比送些财帛之物又大了去了!当初元召给窦太后治好了眼疾,经过太医院那帮人的宣传,神医之名早已尽人皆知,他留下的那些药物,太医院视若珍宝。
今日他精心配制的这些,毫不夸张的说,关键时候,这就是可以救命的良药啊!
三个人正要离座大礼拜谢,元召却伸手制止了他们。又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锦囊,脸上带了某种神秘的笑。
“预计可能会有些意外情况发生,所以我写了一点儿东西,放在这三个锦囊里了,一切顺利,当然无碍。如果遇到什么困厄艰险之处,不妨打开瞅瞅,也许会有点用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