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在清泉寺的日子,单调,却不乏味。
除了日日跟在一群和尚们中间练功习武,他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得了闲之后,死皮赖脸缠在姑苏彦身侧。
姑苏彦骑马,他便牵着马早早等在马厩旁,姑苏彦射箭,他便背着弓拿着箭筒早早立在靶子前,姑苏彦要休息,他就凉白开芝麻饼早早摆在一旁……
虽然嫌弃顾臻聒噪,又恼恨他第一日相见时的言语无状,可久而久之,姑苏彦反倒是习惯了顾臻的这份聒噪,也就听之任之,渐渐,两人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你为何要来清泉寺代发修行,你们祁北,难道就没有寺院?再说,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在家绣花多好,为何非要不远万里来这里?难道是月老让你来的?”
秉着句句不离真心的原则,只要说话,顾臻便一定会趁机向姑苏彦吐露心意。
起初,姑苏彦还厌他轻浮浪荡,慢慢,听得次数多了,也就自动忽略不计了。
坊间虽是传闻,顾臻纨绔不羁。
可数月的相处却是让姑苏彦深深觉得,顾臻旁的好不好放在其次,人品却是绝好。
故而顾臻发问,她便据实相告。
沉沉一声叹气,“我名义上是在这里代发修行,实际上,是我父亲怕陛下忌惮姑苏家的势力,将我送到这里做人质了!”
姑苏彦凄凉的声音落下,顾臻怔然朝她看去。
寂静了许久,顾臻一笑,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胭脂?”
姑苏彦神情一顿,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顾臻的问题,眼底错愕浓郁强烈,转瞬黯然一笑,顺了顾臻的话题,道:“我从来没有用过胭脂,听说京都尚品阁的胭脂极好,若是能去一次,必定要好好选选。”
顾臻凝着姑苏彦,“我觉得,你还是不施脂粉的好看,我就喜欢看你自然的样子。”
姑苏彦嗔他一眼,“你来这里,当真是因为赤南侯实在管教不得你,才如此的吗?”
正说话,顾臻眼角微动,眉头略蹙。
转瞬,姑苏彦便听到方丈行过来的脚步声,嘴角弯起一抹苦笑,“又要练功了!”
说着,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草,提脚离开。
等再见到姑苏彦的时候,却是翌日下午。
这么久不见姑苏彦的影子,顾臻急的险些将清泉寺给点了。
好在姑苏彦及时的回来,一看见她,不及姑苏彦向方丈回禀,顾臻就急急冲上去,“你干嘛去了?”
姑苏彦不理顾臻,只对方丈道:“师傅要徒儿找的人,徒儿已经找到,就在京都城南住。”
方丈点头,“明日你就去杀了她。”
出家人慈悲为怀,杀人这样的话,从方丈口中说出,顾臻大吃一惊,一把扯过姑苏彦,将她隐在自己身后,指着方丈鼻子大骂,“你们一寺院的男人,让她一个姑娘去杀人,你老脸过得去?”
姑苏彦立刻扯顾臻的衣袖,“不许对师傅无礼!”
顾臻剑眉一挑,“什么狗屁师傅,满口慈悲为怀,却是让一个姑娘去杀人。你还认他做师傅!不许认!”
姑苏彦被顾臻的霸道气的呼吸不匀,方丈却是一脸平静,“我若不让她去,难道你去?”
姑苏彦顿时一个激灵,扯住顾臻的衣袖,“师傅,还是徒儿去的好,他一个浪荡子,能做什么!”
顾臻不知,姑苏彦此时是在袒护他,只血气冲头,冲着方丈便道:“我去!什么人,若是非得杀了,我去杀就是!”
顾臻拍着胸脯,说的气势磅礴,姑苏彦立在一侧,则是满身浸上冷汗,压着心头不安,朝方丈看去。
方丈就在顾臻语落一瞬,道:“好啊,那就你去!要杀什么人,那人在何处,你问她吧,我只要明日看到结果就好。”
方丈语落,顾臻一把扯起姑苏彦,将她强行带出方丈的禅房。
不管不顾拖着姑苏彦,直奔庙里的小树林,却是在走到一半,忽的转了心意,又将姑苏彦带回自己的禅房,房门哐当一关,顾臻愤怒咆哮,“那老秃驴为何要你杀人!”
姑苏彦飞快的拉起顾臻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一面写,一面同样激动的扬高声音道:“师傅吩咐的,我只需要去做就好,你凭什么对师傅那样不恭不敬。”
顾臻被姑苏彦的举动惊得一怔,转身反应过来,在姑苏彦手心,同样写下一字,嘴里却是骂骂咧咧,“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那老秃驴说起杀人来,眼皮都不眨!”
顾臻写下那个字,姑苏彦嚯的松下一口气,朝顾臻微微一笑,转而扬高声音道:“师傅既然说杀,那便是那人该杀!该杀之人,自然是不需要怜悯,还有,我的事,你不要管,就你这点功夫,还要去杀人,不被人杀了,就算你赤南侯府祖上积德!”
顾臻便道:“我不管,从此刻起,你去哪,我去哪!”
姑苏彦气急败坏,“男女大防!我回我的禅房,难道你也要来!”
顾臻认真的点头,“是的!反正我是要娶你的”
姑苏彦……
一番唇枪舌剑,终于在窗外,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渐渐离开。
屋内,烛光下,顾臻和姑苏彦四目相对,各自大松一口气。
却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顾臻继续调侃姑苏彦,姑苏彦则是反唇相讥,而言语之外,两人却又飞快的在对方的掌心写下自己想要写的话。
这一夜,终于是熬过半夜。
之后半夜,姑苏彦回禅房休息,顾臻便如他自己所言那般,真的跟了姑苏彦去,只是并不进屋,兀自在姑苏彦门前搬了一把椅子,躺在椅子上,闭目而睡。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
姑苏彦和顾臻拜别方丈,前去执行任务。
一路疾走,终于走出清泉寺所在山脉,抵达人潮涌动的京都。
繁华之地,说话便就只在的多了。
“他让你杀的,究竟是什么人?”顾臻朝姑苏彦问道,深邃的眼底,是姑苏彦甚少在顾臻面上见过的认真和沉稳。
心头微动,姑苏彦道:“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