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漫长的,哪怕只有瞬息的功夫,于顾玉青而言,也犹如历经几个世纪。
尤其,这嬷嬷今日一番讲述之话,又是如此的耸人听闻。
一群宫里的接生嬷嬷,为了金子,在没有被任何人威胁的情况下,竟就将皇嗣偷偷换掉……这话若非是这当事人自己亲口说出,任她从旁出听到,却是怎么也不肯信的。
实在是胆大包天,其心可恶!
更何况,那被换掉的孩子,还十之,是她的弟弟。
在这嬷嬷每每张嘴说出一个字的时候,顾玉青都随之心头大颤,全程下来,她是将憋在心头多年的话一吐为快,顾玉青却是听得四肢百骸,心神大颤,额头后背,冷汗一层盖过一层。
莹润的面庞,血色如同抽丝剥茧,一毫一毫褪去。
此刻话音儿问出,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嬷嬷,等她作答。
那嬷嬷回忆一瞬,张嘴作答,顾玉青顿时只觉,她连呼吸心跳也止住了。
“没有,那孩子身上干干净净,莫说胎记,连颗痣也没有。”说着,语气略顿,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又补充道:“说起胎记,棠小主生出来的那个公主,肩胛处倒是有一片红色胎记,状若梅花。”
顾玉青闻言,顿时四肢震颤,原本被萧煜紧紧握在掌心的手,奋力的从他手中抽出,反手将萧煜衣袖抓住,用力之大,半寸长的指甲,深深刺穿萧煜的衣袖,骨节青白,森森可怖。
一双眼睛,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死死盯着萧煜。
此刻萧煜早已经知道,顾玉青的亲弟弟,脚踝处是有一片环状乌青胎记的,那嬷嬷出口否认,也就是说,萧恪并非顾玉青的弟弟。
本是抱了极大的希望,此刻那嬷嬷一句否定,犹如冰水从天而降,顾玉青此刻心情,萧煜当然能够体会。
懊恼、自责、心疼、担忧……种种情绪纷沓而至,萧煜任由顾玉青扯着衣袖,行了口气,艰难的开口,安慰道:“没事,没事的,我们再继续找,一日找不到,就一日不放弃。”
顾玉青闻言,却是拼命的摇头,眼中弥漫着的情绪,却不仅仅是失望和落寞,更有惊骇和悚然。
这份情绪,就不是寻不到弟弟而失落所该有的了。
萧煜心头微动,忽的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那嬷嬷,语气凌厉且肃然,“你肯定,那男孩身上无胎记,女孩儿身上却在肩胛处有梅花胎记?”
得了萧煜的质疑,那嬷嬷当即笃定,“自然肯定。当时成嬷嬷包裹那女孩儿的时候,我就在她跟前,看的一清二楚。至于那被换掉的男孩儿,成嬷嬷走了那么久,我们又不能离开产房,闲来无事,也只有打量那孩子。”
她有理有据的话,让顾玉青捏着萧煜的手,用力更紧,眼底波光,震颤不已。
嘴角微翕,可转头看看那嬷嬷,却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只体内血气横流,横冲直撞,搅得她心神大动。
那嬷嬷话音儿落下,却是又啧啧一叹,道:“那孩子也是,分明身上一团雪白,连个污点黑痣也没有,可偏偏左边眼睛下方,长着一颗小米粒大小的黑痣。”
“都说黑痣长在眼下,叫做泪痣,这样的人,最是福薄。他虽在襁褓中被人偷梁换柱,摇身一变,成了堂堂皇子,可到底不是养在生母跟前,也不知,他这泪痣,是福是祸!”
嬷嬷嘀嘀咕咕,可她的话,却是犹如惊雷火药,这一次,不仅仅是顾玉青骇然不能自已,满场之人,除了没有见过萧恪的戚铭,几乎所有人,都目露惊骇之色。
萧恪……养在贤妃膝下的九皇子萧恪……面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泪痣。
他清秀俊逸的面颊,一个黑点不沾。
与顾玉青一个短暂的相视,错开视线,落在那嬷嬷身上,萧煜捏拳敛了有些紊乱的气息,“你说……那个被成嬷嬷从宫外抱进来偷梁换柱的男孩子,左眼下方,有泪痣,你可是记得真切?”
说出去的话,又一次被质疑,不知是年岁大糊涂了还是怎么样,对着皇子,那嬷嬷就有些恼气。“自然记得真切!”
一句话,说的生硬。
萧煜却是无心理会她的态度。
这嬷嬷所知道的,已经悉数说出,再问下去,也无意义。
抬手一挥,示意明路和戚铭跟着吉祥,将这嬷嬷送下去,吉祥正要招了抬藤椅的婆子进来,那嬷嬷却是道:“四殿下,如今你要问的话,我不等你问,就一五一十悉数禀告,你可否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萧煜不做声,那嬷嬷就道:“我自知时日无多,唯一牵挂的,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殿下能否看在我诚心的份上,给他寻点正经事情做?”
萧煜虽厌恶她为人,厌恶她当年的贪婪,可到底还是点头,“好!”毕竟是将死之人,当年的孽债,这些年的折磨,也算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了。
得了萧煜的话音儿,那嬷嬷便口念阿弥陀佛,喃喃自语,“还好,还好今日接了我来的,是四殿下,是慧贵妃的儿子,若是换作三殿下,只怕我们母子,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她这一句,念得极轻,萧煜没有听真切,要她再说一遍,她却是摇头闭眼,不再多说。
吉祥招了候在院外的婆子进来,抬了她,一行人离开。
待到他们的身影离了桐苑的大门,顾玉青深吸一口气,扯着萧煜的衣裳,一双黑白分明透着骇然的眼睛,直直盯上萧煜,道:“顾玉禾,顾玉禾的肩胛处,就有一片梅花状的胎记!”
激动之下,顾玉青的声音,颤抖不已,每一个字说出,都犹如被风吹散。
萧煜闻言,顿时胸口一抽,心跳跟着停掉半拍,怔怔看着顾玉青,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其中的蕴意,“你说……你说……顾玉禾,是棠小主的女儿,是父皇的骨肉,是皇嗣?”
顾玉青用力点头。
只可惜,现如今,端王府倾败。
她也不能再验证,成侧妃是否知道顾玉禾的身份,顾玉禾自己是否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她们两人,如同提线木偶,被端王设计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