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没有听说过许潜这个人,甚至于这个案子她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公公的意思是说,至今为止你也不知道许潜究竟为什么会跟皇上起冲突?”她问道。
“对。至今为止我也不清楚。”孙彭平静地望过来,“这是皇上的事情,我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力去打听。
“不管怎么说,二十年前那天夜里,侍卫们是见到了许潜在皇上面前拨剑的。就冲这一点,他和家人被赐死并不算冤。”
敢对太子动刀剑,放在哪朝都是要掉脑袋的,严重的抄家灭族也不是没有。
所以严格说起来,皇帝只杀了许潜及妻儿,已经算是手下留了情。
戚缭缭也不打算挖掘这些跟她不相干的陈年往事。
她说道:“既然公公都说了当时动手的是别人,那我们又怎么能相信许姑娘的确就是许潜的女儿?
“许姑娘今年十九岁,二十年前她应该都还没有出生,你的意思是,许姑娘是遗腹子?”
“没错。”孙彭点头,“灵莺不是他与许夫人的女儿,是他与通房的孩子。
“许夫人婚后多年也只生下个长女,在他死前不久他收了个通房,而通房恰巧就有了身孕。
“皇上当时只下旨让我杀了许潜和家人,并没有说灭门,而当时我并不知道通房有了身孕。
“行刑之前,许潜借着与我道别的机会悄声嘱托我,让我把通房给照顾好。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我回宫之后皇上知道许潜死了之后也没有再追究别的。
“然而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许家下人给遣散了。
“给通房送到通州住下,给她开了一爿茶叶铺子糊口。半年不到,她居然产下了一名女婴,这就是灵莺。”
戚缭缭又问:“可是你怎么能肯定她是许潜的女儿?”
孙彭回望她:“许潜临终前把她母亲托付给我照顾,如果不是因为她有身孕,他不会这么做。
“而且,她究竟是谁的女儿,仔细想想其实有那么重要吗?
“许潜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我来说,只需要把他托付给我的事情做到就可以了。
“我再去追究她是不是他的女儿,不是违背了我报恩的本意吗?”
戚缭缭一时倒也无话可说。
再一想,她就又望着他笑起来:“公公果然老谋深算。”
孙彭扬眉。
她走到他面前,说道:“既然公公救下的是钦犯,而且许潜的死隐隐还关乎皇上隐秘,你这么对我们和盘托出,其实是有恃无恐,认定了我们不敢再把你们的事兜给皇上?
“因为倘若皇上杀许潜这件事背后真有什么内情,皇上说不定也会怪罪上我们。”
孙彭微笑:“姑娘竟比我想象的还要通透。”
他说道:“你们既然查到了灵莺头上,我又想保住她,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把你们也给拖下水。
“眼下王爷和姑娘把这件事当作不知情,于你我双方岂非都有好处?”
戚缭缭也笑:“公公说的很对。
“只不过,公公会有那么傻,在我们不说的情况下,主动跟皇上招认许姑娘是钦犯的女儿?
“除了公公之外,应该是没有任何人能证实许姑娘跟许潜有什么关系。
“公公跟我们说到许潜的死,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多了层顾虑,好打消把你跟巴图的事情跟皇上禀报罢了。”
孙彭双唇微微抿起。
戚缭缭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我承认对许姑娘的身份感到好奇,但这并不是我们查你的最终目的。
“我们从来没有把公公当敌人。
“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巴图的阴谋。
“所以公公,你说许姑娘是钦犯的女儿,那我就当她是钦犯的女儿,虽然我没有看到任何证据证明她是。
“我们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针对你,事实上,我更希望能够帮你摆脱困境。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你主动去跟皇上说明被巴图拿契约挟制的事。而且是尽快。
“兹事体大。如果你不去,那么我也会回去告诉我哥哥们,请他们去奏明皇上,那个时候,公公可就极其被动了。”
孙彭脸有些灰败。
燕棠听到此处,也凝眉道:“皇上向来英明,即便许姑娘就是钦犯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得就真会对许家赶尽杀绝。
“公公何不做出明智的选择?”
“不,你们不懂……”
孙彭摇头,顺势在榻上坐下来,方才还运帱帏幄的他,顷刻变得有些彷徨。
“灵莺七岁的时候她母亲染病过世了。从那以后就是我在照顾她。
“我没有儿女,她小的时候我抱着她在怀里逗她玩,还亲手给她梳辫子,她爱粘着我,天天盼着我在身边。
“这么多年了,我就把她当成了我自己的亲人。你们不会明白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也不会明白我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我们相依为命,在世上已经没有比我们彼此更亲近的人。
“她跟他父亲五官极像,我不敢冒险让皇上知道她,怕皇上会不容于她。
“我也不敢想像如果我死了,她余下的日子怎么过活……”
他颓然坐着,素日里那个从容潇洒的掌印大太监已经不复存在了。
戚缭缭听到这里,也不觉沉默。
看看许灵莺,她又说道:“她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摔的。”提到许灵莺的时候孙彭语气总是能陡然变得柔和,他道:“四年前不慎自马上摔了下来,滚落了山崖。
“我因为不能出面请好的大夫,拖着拖着竟然越发严重了。
“后来我把她接到京师,总想着是否有机会请太医来看看,然而谈何容易?到如今我也一直不敢行动。”
戚缭缭掀开被褥看了看,只见许灵莺两条腿已经十分枯瘦了。
她凝眉道:“既然这样,公公就更应该跟皇上说明白了。”
“公公以为现在只要不答应巴图就行了吗?如果仅是这样,他们何必诱你签下那份签约?
“你现在是进退两难,怎么做都不能把大殷撇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