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无数的铁蹄踏出的声音已经混沌一片,就像连续不断的闷雷。◢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朱高煦返身迂回向东,正遇到插着青旗的右营回来,接应朱高煦部。
这时朱高煦已不敢恋战。那南军骑兵将领平安勇猛异常,单挑至少不输朱高煦!
平安麾下的铁骑也非常精锐,而且刚上来接战,养足了马力和体力;而朱高煦部先击溃了第一股南军骑兵,又侧击打崩步军方阵不知其数,人马之力消耗巨大……若要硬战平安,胜败尚且难料,但至少不能一时半会解决战斗!
“呼哧呼哧……”朱高煦座下的战马,刚刚冲刺了一阵,喘息的声音非常大。他想起从京师逃奔回北平的经历,曾有一匹马被活生生累死。现在这战斗,几乎全靠人和马的体力。
朱高煦判断:从西边原路退回,机会渺茫。平安的大股骑兵在后面,会把他的疲惫人马按在那边猛揍!
他带着亲兵和权勇队,又在向东边跑……此时此刻,大战在真定城北爆发,朱高煦因为攻击南军大阵侧背,却反被合围了。
朱高煦部两千多骑兵面对的处境非常危急,在他的西面是平安骑兵大队!
北面是某步战高手组织的步兵方阵无数!
南面是真定城十米厚的城墙!
东边是南军的中军大阵,步骑大阵厚重,不知方阵布了几层!
朱高煦暗自大骂:南军只在西面一翼、便有如此多猛将勇士,实力似乎非常强大,燕王有胜算?他一边策马慢跑,一边观察北面,张武的千总营根本打不破正面的南军步阵!
张武部本来是应该向北进攻,现在来回奋战,却在步步后退。南军步军阵前面的长枪兵非常密,张武部只能来回奔走,以骑弓攻击,试探冲杀……张武营不断射杀南军士卒,但并不是朱高煦想要的目标,他想要张武营尽快击溃那边的全部方阵!
但看起来那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张武唯一的作用,是迟缓了南军步阵的推进速度,不然朱高煦等人很快就会失去驰骋空间,被一群步兵围死动弹不得!
如果骑兵没地方跑动了,站在原地是什么效果,朱高煦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他放眼望去,自己的人好像只剩一个气泡、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气泡随时可能破裂……
朱高煦此时恍惚若梦,直觉似乎要完蛋了!他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但多数时候精神紧张,只顾打仗,只有这个时候,恐惧感才悄然来袭。
人若忽然死掉,并不会害怕;最可怕的是慢慢等死……朱高煦前世了解过一种酷刑,便是把人绑在海滩上,等着涨潮淹死,据非常之没有人性……
朱高煦暗骂:起码十倍的人马围攻老子,有这样打仗的?
若是现在投降朝廷,建文帝会不会看在亲戚的份上饶他一命……朱高煦都不用想象,马上就觉得似乎不太可能。
朱高煦一边跑马,一边忙着观察情况,希望能找到一点出路,然而……南军的步兵方阵,前后相邻的三个方阵就如同品字,想从方阵群的缝隙中拼死冲出,恐怕就像进了弯弯绕绕的迷宫,活命的可能性也不大。
……忽然,在某一个瞬间、在跑动中的某一个角度,灰尘漫天的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处尘雾稀薄的地方。朱高煦一瞥间,看到了更远处的景象,虽然一闪而过,却也至少看到了!
一时间他马上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外,集中所有注意力回忆刚才那副画面。南军大阵之外,有大量燕军步骑,在猛烈进攻正面!
这里的正北面,似乎很胶着、没什么进展;而往东边一些,南军方阵似乎有混乱的迹象。
朱高煦骑着马,已跑到张武部以东。他看到南军中军的一部分方阵在转向!
南军步兵的朝向,本来全部是面对北边的……燕军大军就是自北而来。现在那边的方阵左转,明显是针对朱高煦,想把他彻底围死!
只是步兵方阵转直角比较困难;反而像这边的步阵,直接前后交换,只要指挥得当,转向百八十度更容易。于是南军中军一部,现在还没完全调整好阵法。
朱高煦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进来了,就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向前猛攻!?
朱高煦的脑海里短时间处理了大量信息,他只是通过模糊判断的直觉,可能向东还有一丝机会……但冷静略微一想,又觉得十分荒诞,几乎等于送死;忙乱之下,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那个直觉来源于什么地方。
可是,眼看阵线正在崩溃收缩,还有机会吗?
“他吗的!”朱高煦骂出声来。反正都欠了二十万元了,多欠十万元又怎样?老子梭哈了!
他转头道:“传令,张武立刻率军跟着红旗向东进攻!右营且战且退,向我大部靠拢运动!”
“得令!”
朱高煦勒住战马,转身喊道:“弟兄们,咱们三面被围、一面是城墙,咱们马力不支无法向后突围,唯有向东猛击,寄希望于燕王接应,才有一线生机……
眼下,已到存亡之关头,若是战败,官军不会放过咱们一人!与其被当牲口杀,不如拼了!我朱高煦会冲在最前面,陪弟兄们一起死,决不偷生!”
在这种要死要活的时候,亲兵们意外地仍然支持朱高煦,身后传来了纷纷的回应,“要活一块活,要死一块死……”“拼了!”
朱高煦从背上拔出长柄刀,转头看到王斌瞪着眼睛,便道:“真遗憾,抱歉了兄弟……”
王斌道:“俺这条命早就是王爷的了。”
朱高煦高举马刀,斜指前方,“全军准备,攻击!”
身边的铁骑纷纷抬起长枪,耸动身体,踢马开始出发。
“杀!”众军齐声大吼,战马迅速加快。
尘土近处,是刚刚才转向的凌乱步兵!燕军前锋马不停蹄,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以直线正面猛扑!
“嘶!”战马一声嘶鸣,朱高煦差点没飞出马背,他双腿钳住马腹,身体前倾,伏到马背上,以长刀直刺前方。左右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和战马的叫声,一骑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骑士被甩翻了下去。
更多的铁骑跟着冲进敌阵,乱糟糟的步兵四下躲避。
朱高煦率红旗亲兵,马不停蹄冲穿这个步阵后,继续往前冲杀,让后面更多的人马通行跟上来。就在这时,他从烟雾中望出去,隐约看见前面旌旗密集,似有大将在那个位置。
此时刚刚散架的南军步兵,向东边涌去,朱高煦等便尾随劈杀,杀进另一个方阵,那方阵里溃兵、队列步兵混到了一起,朱高煦立刻杀了进去。
“嚓!”朱高煦拖到侧面的马刀猛地向上扬起,一个敌兵双手抱住脖子,鲜血便从指间彪了出来!
燕军急速冲击,忽然杀到阵中,南军大量士卒惊恐万分,乱作一团。
“叱!叱……”前面传来几声吆喝,旌旗密集的地方一股骑兵踢马迎了上来。片刻之后,金属的猛烈撞击声和惨叫声四下响起。朱高煦把左手放到刀柄上,双手握刀,迎面一刀劈了上去,“哐当”一声,敌兵骑士挑起的长枪木杆被直接斩成两截!刀光闪过,那敌兵惨叫一声,向后仰倒。
这时朱高煦感觉座下一轻,马的嘶叫震得耳膜发痛,他的人便向前扑了出去。“哐当!”重甲摔倒地上,朱高煦两眼全是金光,金星像蒲公英花一样在眼前缓缓往上飘。
左右很快冲来,四下护住朱高煦拼杀。一骑兵从马背上翻下来,将马缰一递,瞪眼道:“俺住斜街、火把巷,叫陈大锤!”
朱高煦微微一愣,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接过马缰便翻身上马,转头道:“兄弟,我记住了!”
“杀!”朱高煦复冲至前面,忽见十步之外,一个毛发尽白的大将立在众骑之间,正在伸手拔刀。只一眼就看得出那老将衣着不凡,难道是耿炳文?朱高煦知道耿炳文年龄很大了。
朱高煦刚想踢马冲上去,忽然骑兵之间冲出来一群步兵,手里拿着火铳!此时相距不足十步之遥,朱高煦看到黑洞洞的铳口已经对准自己了。
他心里大急,情急之下把身体一俯。这时视线忽然被一骑横冲过来挡住。
“砰砰砰……”朱高煦身前的人浑身乱抖,手里的长枪也飞了出去,整个人向后仰倒。
“王斌!”朱高煦大吼一声,顾不得许多,已见老将左右的敌骑拍马,要冲上前护卫了!朱高煦深吸一口气,平举马刀,猛地向前一投掷。
“嘶!”马刀没投中人,插到了老将坐骑的马肩上。那战马向前猛地一窜,双腿跪地,老将摔将下马。
朱高煦玩命地冲了上去,左右连砍二人,正面一枪刺来,他想躲没躲掉,长枪从腋下刺进了扎甲。战马再度被刺,他滚落下马。
这时亲兵诸将士,已嚎叫着不要命地猛扑上来,一个骑兵直接用身体将一骑敌兵扑倒下马。
朱高煦乱滚带爬冲上去,那老将刚要爬起来,他便一拳揍了过去。那老将的牙齿和血水一起飞溅到空中,人又仰倒了。
朱高煦扑上去,伸手在腰间一拔,把雁翎刀拔了出来。“啊!”朱高煦满脸是血,瞪圆红眼睛,将雁翎刀对着老将的脖子刺去。
但是他忽然收住了手,犹豫活捉还是杀掉!
就在这时,老将挣扎着抬起头,盯着朱高煦道:“老夫跟着太祖打江山,宁可战死沙场,不愿老来受辱,高煦,成全老夫!”
他趁朱高煦稍微犹豫,伸手抓住了刀锋,往他自己的脖子上猛地一拉!
(历史学家顾诚的《靖难之役与耿炳文、沐晟家族》一文中,考证了耿炳文战死于真定之战;又有沐晨著《濠梁慎庵耿公墓田碑记》佐证,以及大量墓碑拓本证明耿炳文“援真定,殁於阵”。《明史》第一百三十卷中所的耿炳文厚着脸皮投降,然后被弹劾自杀,比较失真;为什么这样记录,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