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峰市长回来上班,这个消息对徐浩东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在徐浩东的计划中,林建峰市长应该是个隐形人,市长的宝座上是他的名字,但人不能存在于云岭市,他这个计划的制定,就是以这个关键因素为基础的。
徐浩东失算了,压一个看一个是他的策略,看一个,他将冯兴贵看住了,看得死死的,压一个,他没将林建峰压住,他忌惮的人要杀回来了。
“浩东同志,你们搞的那个报告,就是招商团出国的开支审计报告,省有关部门和我们都研究过了。一,林建峰擅自率领招商团出国,性质恶劣,二,招商团预算超支,错误严重,三,省有关部门和我们一致认为,必须严肃处理林建峰同志。所以,我们海州市委决定,给予林建峰同志三方面的处分,党内警告,行政记大过,通报批评。与此同时,我们海州市委还决定,立即让林建峰同志回来上班。”
徐浩东问道:“张书记,我们的审计结果有问题吗?”
张正阳摇了摇头,“没有问题,超支一百三十七万三千两百元,就在刚才,我还找余怀光核实过了,他是招商团副团长嘛,余怀光承认,招商团的预算确实超支了。”
徐浩东讥笑道:“超支一百三十七万三千两百元,仅仅是党内警告、行政记大过和通报批评,这国家的钱真是不值钱。”
“你少发牢骚。”瞪了徐浩东一眼,张正阳道:“超支一百三十七万三千两百元是不假,但人家有三个理由,却并没有体现在你们的审计报告上。一,招商团在东南亚某家媒体上做过,二,招商团出国由国内某基金会牵线搭桥,所以向该基金会支付了一笔费用,三,招商团在东南亚某国时,正好遇上该国国王寿诞,受邀参加庆典活动时捐了一笔钱。以上三项开支相加,基本上相当于那超支的一百三十七万三千两百元。”
徐浩东无话可说,因为张正阳递给他的材料上,白纸黑字,加上有关部门的结论和公章,作为官场中的人,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
“浩东,我也不相信这三个理由,但是,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们的审计局做事不彻底啊。你给人家留了机会,就不能怪人家利用这个机会嘛。”
徐浩东想起了市审计局局长刘德宏,市委副书记冯兴贵的侄女婿,好事全让这个刘德宏给耽误了。
不,也许这里另有蹊跷,刘德宏是冯兴贵的侄女婿,刘德宏牵头搞出来的审计报告,给林建峰市长留了一个“后门”,会不会与冯兴贵有关?
“浩东,我们党的政策和纪律是严格的也是明确的,既允许一个同志犯错误,也允许一个同志改正错误。就事论事,以林建峰同志现有的问题,还只是犯错误的性质,在这种情况下,人家要求恢复工作,我们总不能不同意吧。”
徐浩东道:“从严治党,严在何处,治在哪里,不严何谈治党啊。”
“治党必须从严。”张正阳道:“但是,你可不要忘了,从严治党,后面还有一句,任重道远,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治党是永不停滞的历史使命。”
徐浩东点头道:“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这就对了。”张正阳轻舒了一口气,“不过,你也够毒的,搞了一个民主生活会,还是现场直播,把人家的老底都掀掉了。让他回来也好,他总得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吧,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嘛。”
听出来了,张正阳还是向着徐浩东的,徐浩东暗暗的松了口气。张正阳是徐浩东的依靠,唯一的依靠,只要他不掉转枪口,徐浩东就可以放心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干。
徐浩东好奇地问道:“书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打个电话就行了,有必要深更半夜跑来并且还偷偷摸摸的呢?”
“很简单,帮你干点好事,主要是找你的宣传部长余怀光谈话,他今天晚上的话,与林建峰的三个理由几乎完全吻合,就象商量好了似的,而与他上次对你们市纪委和市审计局的解释截然相反,也就是说,他翻供了。”
说着,张正阳拿着一个打火机,递给徐浩东道:“这是一个录音机,我和余怀光的谈话录音,他不知道我录了音,万一将来有人问起,我也不会承认是我录的音,你认为有用就留着,拿回去慢慢看,你认为没用就把它扔掉。”
徐浩东笑了,收起打火机道:“书记,谢谢你啊,余怀光是林建峰市长的亲密战友,他帮林建峰市长说话,一点都不奇怪。你的这个录音很有用处,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让它变成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张正阳道:“还有,我本来想见过余怀光以后就回去的,但为了给你鼓鼓劲,我才决定找你谈谈。一句话,我和海州市委对你的工作是肯定的,我你按你的思路继续干下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只要我能办到,你都可以提出来。”
想了想,徐浩东道:“就一个要求,暂缓对云岭市两套班子的调整,包括年龄到点的副书记冯兴贵,近期最好也不要动他。”
“哦,为什么?前两天你不是打电话给我,建议让冯兴贵退居二线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徐浩东又苦笑了几下,“林建峰市长不回来,冯兴贵可以退,林建峰市长回来了,冯兴贵暂时就不可以退。”
“嗯,我明白了。”张正阳点着头笑道:“你想让冯兴贵成为一股重要力量,以达到牵制林建峰市长的目的,这个想法不错。我答应你,暂缓对云岭市两套班子的调整,包括年龄到点的副书记冯兴贵,除非你提出要求。”
结束谈话,张正阳书记连夜回海州去了。
对徐浩东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他要调整他的战略部署,哪还有丝毫的睡意。
徐浩东自比小水沟里的泥鳅,整点小水花还行,但掀不起大风大浪。与冯兴贵和李继国他们周旋,他自信满满,游刃有余,但面对林建峰市长,他还真的心里没底。林建峰强在上面有人,象他那样的人,小问题整不垮,除非你能整出大动静来。
一把手能耐最大,也忌惮二把手的力量,三把手倒不可怕,更何况冯兴贵这个三把手已成为死老虎,随时都可以拿下,常务副市长李继国只是代理二把手,更不足为虑,现在的主要精力,要集中到林建峰这个二把手身上。
稳住冯兴贵是当务之急。
第二天上班以后,徐浩东直奔冯兴贵的办公室。
“老冯,昨天晚上在你家的谈话,我要收回一半。”
冯兴贵笑了,“哈哈,你什么意思?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就翻悔,有你这样的一把手吗?”
“收回一半。”徐浩东重复了一下。
“哦,那我可不可以受累问问,你要收回哪一半话?”
徐浩东道:“你暂时还不能退居二线,你还得在现有岗位上坚持战斗。”
冯兴贵瞅了徐浩东一眼,笑道:“你这个家伙,别以为我眼花耳背了。要不是林建峰市长要杀回云岭,你能收回那一半话吗?”
“咦,你个老东西,情报工作做得不赖嘛。”
“哈哈。”冯兴贵笑道:“我不但知道林建峰市长要杀回来,而且我还知道昨天晚上,张正阳书记来过咱们云岭,与你在八一宾馆密谈了一个小时。”
“老冯,我服你了。”徐浩东冲着冯兴贵翘了翘大拇指,“我也不想多解释,你是个明白人嘛。”
冯兴贵哼了声,“用不着我,嫌我碍事,就要一脚踢开。现在林建峰市长要杀回来了,你又想拿我这把老骨头当挡箭牌,浩东,你太肮脏太坏了。”
徐浩东微微一笑,“老冯,我记得当年你曾跟我说过,政治的明面是干净的,而政治的暗面肯定是肮脏的。”
思忖了一会,冯兴贵道:“好吧,你这个理想主义者都承认了政治的暗面肯定是肮脏的,我还能不给面子吗,但是我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以我的方式来配合你,冲锋陷阵的事我可做不到。”
“老冯,我谢谢你,有你这个承诺我就知足了。”徐浩东郑重地说道:“老冯,我的为人怎么样,你是了解的。我现在再重申一遍,阎芳部长的事我尽力而为,还有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确保你安全着陆。”
冯兴贵主动握住徐浩东的手,严肃地说道:“全云岭的人都说,徐浩东说话,比气象局管用,我信你。”
徐浩东当然不会相信冯兴贵,不是全部相信,没错,云岭人说过,徐浩东说话,比气象局管用。但云岭人还说过,冯兴贵说话,不如气象局管用呢。
不倒翁,老狐狸,冯兴贵这辈子过得总算不错,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将自己搁进漩涡里呢。
现在,得安抚常务副市长李继国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徐浩东就给李继国打电话,说有要事商量。
可没想到的是,李继国一进门就说道:“浩东,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这个临时代理主持市政府工作的假二把手,也该摆正位置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