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常委会结束后,张天来紧绷一张脸跟着刘大宇的脚步进了他的县委书记办公室,一进门愤愤不平牢骚:
“刘书记你看见没有?姓蒋的刚才在常委会上说话那口气?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想要在常委会上一言九鼎呢?什么环保局长工作认真?什么下属犯错凭什么让领导承担责任?我看他分明就是存心要偏袒那个环保局长!刘书记我跟你说,我现在百分之一百断定那个环保局长肯定就是仗着蒋大宽撑腰没把我这个县委副书记放在眼里!
您说遇到这种不讲理的县长以后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还怎么做?他这存心要跟咱们对着干哪?招商引资任务到了年底完不成,到头来挨上头批评的人是谁?还不是您一把手县委书记?我算是看明白了!姓蒋的分明是没安好心哪!您说平日里大事小事您哪一次不是对他退让三分,他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索性开起染坊来了”
张天来当着刘大宇的面怨气冲天,刘大宇听了心情也很郁闷。*随*梦*小*说w.suimeng.lā
说实话,他这个县委书记这两年当的确实有些窝囊,都说看家三年狗都嫌,他在普水县已经当了五年的县委书记,他不挪位置蒋县长也没机会往上走,他早看出蒋县长盯着县委书记的位置眼睛都红了,当然对自己很有意见。好不容易瞧着张副书记说了半天停下来,刘大宇皱眉冲他道:
“行了,有些话放在肚子里就成了,你跟他真刀真枪干起来又能怎样?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还得再琢磨琢磨。”
张副书记见领导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怏怏不乐垂头往外走,快要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
“刘书记,要是底下人都知道我一个县委副书记居然连一个小小的环保局长都动不了,恐怕我这个副书记以后说话也没人肯听了,那么以后县委的决策下面的人如何落实那就是一个难题,因为谁也不知道谁是最后的决策者。”
张副书记这句话让刘大宇心里也是一寒,他突然意识到一点,“张天来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今天的县委常委会上傻子都能看出来自己和张天来齐心想要把环保局长给撤了,结果这件事却被蒋县长突然冲出来搅局。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领导威信受到影响的又何止县委副书记张天来一人?那可是自己一把手书记的威信,不行!看来还得把这件事向自己的靠山樊市长汇报一下,无路如何那个环保局局长必须撤!”
刘大宇两眼盯着办公室雪白墙壁愣愣呆,转瞬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在考虑,“这件事向樊市长汇报的时候从哪个点切入效果更好呢?”
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普水县委书记刘大宇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真皮公文包出现在普安市政府办公大楼,他熟门熟路上了三楼市长办公室,一进门冲着樊市长点头哈腰。
“樊市长,您忙呢?”
“哦,小刘来了!快坐吧!”
樊市长今年五十出头,身材瘦长脸型瘦削,因为平日里较为注重养生运动,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刘大宇一进门看出樊市长今天心情不错,瞧见他正兴致勃勃在办公桌上铺了一张宣纸挥毫泼墨呢,虽那字写的不怎么样,全然一副大书法家的架势。刘大宇满脸堆笑凑过去瞧着樊市长已经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厚德载物”,顺嘴奉承道:
“老领导,您的书法水平可真是越来越高了,您瞧这几个字写的一点也不比那些大书法家差呢!”
人嘛,总喜欢听奉承话,领导也是人当然也不例外,明知道下属存心阿谀奉承取悦自己,樊市长也不戳破,笑眯眯把毛笔放进笔筒里准备涮洗。
刘大宇此刻立马变身伺候主子的奴才,主动伸手接过毛笔洗干净套上笔套,又小心翼翼把领导的“墨宝”收拾好放在一旁。
刘大宇做这一套动作轻车熟驾,樊市长看在眼里笑呵呵问他:“小刘,你这个普水县委书记一大早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处理公务,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刘大宇听了这话赶忙放下手里的宣纸,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两罐茶叶现宝似的走到樊市长面前:
“老领导您看,这可是刚刚摘下来的三月西湖龙井,听说这茶叶都是十五六的小姑娘用嘴唇从茶山上摘下来的头朝龙井,我这好不容易请人弄两盒赶紧拿来给您尝尝鲜。”
给领导送礼是一门艺术。
有人说下属给领导送礼的最高境界是“润物细无声”,这话想必各位兄弟心里都有数,你得掐着领导的喜好点去置办礼物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然,送礼的方式也有讲究,送礼的过程中既要体现对领导的一片“孝心”又不能让领导察觉送礼行为背后隐藏的“野心”。
樊市长喜欢喝茶尤嗜龙井,你就算送他珠宝玉石也绝对抵不上送一罐早春三月的西湖龙井更让他高兴,这就叫戳中领导痒痒肉了,领导想不舒服都不行。
果然,樊市长看着刘大宇刚刚从包里掏出来的两罐龙井顿时两眼光,迫不及待把盒盖打开鼻翼凑过去极其享受轻轻嗅了一下。
当那股缠绕着无比清香怡人的味道传进鼻翼,领导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樊市长毫不犹豫冲着刘大宇猛夸:“还是你小子有心!在底下当了几年的县委书记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实诚。”
“实诚”的刘大宇当即不好意思低头:“这几年要不是老领导罩着我,我刘大宇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旮旯里苦熬呢,这些都是应该的。”
眼瞅着樊市长心情大悦,刘大宇趁机上前一步靠近领导低声汇报道:“樊市长,那个县长蒋大宽又开始作妖了,昨个县委常委会上跟副书记张天来吵的不可开交,差点就要当场把矛头对准我,您看这事?”
“哦?”樊市长听了这话脸上神情严肃起来,他把手里的茶叶放下冲刘大宇问道,“他们两人究竟为了什么事在常委会上吵架?”
刘大宇一声叹息:“说出来不怕老领导笑话,蒋大宽这回纯粹故意找茬,他表面上跟张天来在县委常委会上吵破天,实际上他那是杀鸡骇猴呢!”
刘大宇简单把事情前因后果向樊市长汇报后,总结口气道:
“老领导,依我看蒋大宽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他是非得把我逼走腾出位置来才肯罢休啊,您想想看,他暗地里指使环保局长阻碍县里招商引资项目落地能落下什么好?县里的经济不展,招商引资工作做的不到位,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当其冲要对我这个县委书记追究责任,我一走,他蒋大宽正好捡了个下胡。”
樊市长听了这话脸上不觉露出韫怒:“我看这蒋大宽分明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仗着有市委冯书记在背后给他当靠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如果一个政治素质不过关的人,在什么位置上都是损害展,这样的人不管后台如何,我们都要阻止。”
领导的水平就是高!
樊市长从刘大宇叽叽咕咕一番话中很快拎出此事精髓所在:县长蒋大宽一门心思想提拔,嫌弃县委书记刘大宇挡了他的道故意挑衅找碴准备逼走影响自己提拔的绊脚石。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偌大的普安市官场谁不知道普水县委书记刘大宇是自己的老下属?蒋大宽这次蹬鼻子上脸故意唱这么一出,他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市长吗?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对自己的话也要考虑考虑,现在下面的小喽啰却他妈的翻天。
樊市长对刘大宇说:“小刘啊,这事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蒋大宽敢做初一就敢做十五,你要是这回不把他的风头彻底压住,以后工作真没法干。”
樊市长的话正好说中了刘大宇的心坎上,他赶紧冲领导小鸡啄米点头,面露难色道:“老领导,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毕竟是县委领导班子带头人,总不能学张副书记跟他蒋大宽针尖麦芒对着干?”
樊市长手里机械盘着手里那盒龙井,眼神清冽盯着桌面一时无语,他明白刘大宇今天特意跑到市里来向自己汇报这件事的背后在担心什么。官场中一些表面上看起来不值一提的明争暗斗其实背地里往往会牵一而动全身,蒋大宽毕竟是市委冯书记那条线上的人,万一让冯书记知道刘大宇对蒋大宽下手,恐怕冯书记难免多想。
若是因为丁点小事影响了市委书记和自己这个市长之间的表面和谐状态,肯定不是樊市长想看到的结果,但是人家都已经嚣张狂妄骑到头上来撒野,总不能任由底下人被对方无底线挑衅?
樊市长在脑子里盘旋片刻,看向刘大宇的眼神里闪出一道光彩,他脸上渐渐恢复原先淡淡笑容,伸手冲刘大宇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刘大宇赶紧把脑袋冲过去:“老领导您说。”
刘大宇听到樊市长口中稳稳说出一句话:“来而不往非君子!既然他蒋大宽故意找碴你也没什么可忌讳,反正是有理走遍天下!”
“有理走遍天下!”
刘大宇不自觉在口中重复樊市长刚才对自己说的话,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过来,满脸喜色冲樊市长道:“老领导真是高明啊!我明白了明白了!”
袖子里玩火是官场人争斗的一种境界,说话留一半藏一半是官场领导高深莫测语言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