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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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启明没有与他打哑谜的闲情逸致,皱眉道:“有话直说!”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载冷笑不已,低声道:“你明天退出族比,快点走吧。看在成儿和祺祺的份儿上,我可以当不知道。”
陆启明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之极,眼神冷下来,“这话由伯父你来说,不觉得可笑吗?究竟是谁宁肯泄漏家族机密也要杀我?”
“你说甚么?!”陆载愕然,转而大怒道:“我一时心软,却没想你竟这般恶毒!”
陆启明见他惊怒不似作伪,反而立刻冷静下来。看到不远处陆载的手下急匆匆过来,陆启明眼睛微眯,直视着陆载快速道:“伯父,你我二人必有误解,此事事关重大,请你务必说清楚!”
而这时那手下已到了近前,看了陆启明一眼,神情凝重地递给陆载一个写着暗语的纸条。
陆载一看,脸色登时大变,只丢下一句“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就扭头就走。
方才二人争执已引起旁人注意,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陆启明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向陆行之的大方园走去。
陆载一路火急火燎地往外赶,径直出了陆府,走进了光影暗沉的山林。
边走着,陆载脸色阴沉地问手下道:“陆青他这么久都去干什么了?!那人找到了没?”
没有回答。
陆载一惊,霍然回头,见到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手下的面部五官迅速扭曲,眼睛鼻子都融成一团;紧接着,他的身子也软了下去,像失去了骨头一样拉长变细;最后他整个人都像融化了一般,什么也分不清!
陆载悚然僵立,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就这样消散在了空中,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襟。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好玩吧?”
陆载缓缓转过去,瞳孔骤缩——
不远处赫然有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而他的双脚,竟然是悬空的!
大周天!
陆载只觉得眼前一花,斗篷人就出现在他面前;陆载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斗篷人凑近看他的神情,似乎心情颇好,正随口哼着小曲。
陆载心中有诡异感渐渐扩大;他隐约觉得,这斗篷人的身形声音有些眼熟……
毫无征兆的,斗篷人忽然掀起了斗篷;他的面容立刻展露在陆载眼前!
陆载神情霎时剧变,脱口道:“陆——”而下一刻,他骇然捂住喉咙——他发不了声了!
然而失语也无法令他从极度震惊中脱离,他死死地盯着斗篷人,嗓子眼中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声。
看到陆载的反应,斗篷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陆载,平和地微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不过,好好睡一觉吧。”
檀木香味静远,书房灯光敞亮;只有两个人。
陆行之听着,忽沉声重复道:“黑杀知道岳山指的破法?!”之前听到黑杀知道陆启明暮途院中的机关,他并未有反应;但岳山指不同,这已经是小周天级别的武诀了。
陆启明心中一沉——他万万没想到,陆行之竟然并不知道此事!他之前并未说那日细节,就是因为相信陆行之对全局的掌控力;如今看来,他竟并不知情……
这太过异常。
陆行之平日露面不多,但他在族人中的威慑力从未减过一分——陆行之那一代是陆氏有史以来权力争夺最激烈、最不容情的时期;当时陆行之甚至并非嫡系,却能坐稳家主之位、保胞弟陆远空为大长老,其手段之凶狠凌厉,可想而知。
这么多年来,陆行之对家族的掌控从未出过错,更领导家族日益强盛,可谓有史以来权利最大的家主之一——就算他在陆启明身上明显偏心,其余人也敢怒不敢言;就算少数几个“上面有人”的敢提不满,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然而这次竟出现了连陆行之也瞒过的事,实在违背常理。
陆行之沉默片刻,道:“你继续说。”
之后的事都知道了,陆启明着重复述了一遍不久前与陆载对话的细节。
陆行之眉头紧锁,立刻传了陆怀方过来。
陆怀方原是外姓人,后被赐以“陆”姓;他跟在陆行之身边已近四十年,是陆行之最得力的左右手。
陆启明看到他进来,微一躬身道:“方伯。”陆怀方可以算陆启明的半个老师。
陆行之挥手示意不必多礼,沉声道:“怀方,你现在立刻把陆载带过来见我,不管他在做什么!”
陆怀方看他神情不对,简单抱拳,对陆启明一点头便领命出去了。
屋中二人一时陷入寂静。
“启明,”陆行之淡淡开口,看不出情绪,“你先来说说,你觉得陆载为什么会那样说你?”
陆启明平静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母亲。”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更何况,陆启明并不认为这件事有隐瞒的必要。
陆行之道:“哦?”
陆启明继续道:“虽然母亲不曾直接告诉过我,但是从她留给我的东西上,我认为她曾是神域中人。”
陆行之道:“这个我知道。”
陆启明挑眉。
“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也知道她是小奥义境的修行者。”陆行之眼中闪过一丝厌色,漠然道:“不是因为她。她当初为了嫁给展儿,被她神域中的家族除名了。”
什么?!陆启明无声握紧了拳——这件事,他从来不曾听过。
一时间,陆启明心中百般滋味,既担忧更重,又不由生出一丝苦意:“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娘,你为什么从不与我说?”
陆行之又问道:“除了她以外,你还能想到什么可能?勿要瞒我。”
陆启明心中忽然有些倦,低声道:“没有了。”
陆行之随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启明,我问你,假使有人质疑你背叛家族,你该如何破局?如何自证?”
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常是个悖论。
万夫所指时,如何说服有敌意的人们相信自己?如何证明表象只是表象?如何改变已有的结论?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叛徒?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想过;但思来想去,仿佛总是难以顾全。
陆启明笑容微讽道:“何须证明?”
陆行之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儿看起来温和,内里却极强硬;他心中自有一套规则,却在世事人情之外。
陆行之叹道:“是你的回答;但太过出世了些。”他顿了顿,又道:“那你知道,我会如何做吗?”
陆启明忽的莞尔,轻声道:“也无须自证;只证实那‘诬陷者’是叛徒足以。”
陆行之未置可否,只笑了笑。他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陆启明——正是拍卖会的那个飞行卷轴。
他未再多说,只道:“回去吧。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陆府另一处院子。
大长老陆远空正独自品茶,抬头却看见陆庆偷偷摸摸地进来,脸一板斥道:“庆儿,你又来做什么?”
陆庆嘿嘿一笑,坐在陆远空旁边的石凳上,压低声音道:“爹,我刚刚看到陆载竟主动去找那小子了,他不会临时反悔、坏了咱的事儿吧?”
“什么‘反悔’?什么‘坏事’?”陆远空眉头大皱,“你知道什么!还学会套我话了?”
陆庆讪讪,小声道:“爹,我不是想帮帮忙么?万一让陆行之他们发现,咱们不就倒霉了么?”
“胡说什么!”陆远空猛一拍桌子,大怒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孝子!我陆远空一心为家族,做事堂堂正正,从不做那等陷害之事,怎么就怕人发现、怎么就倒霉了?!”
陆庆立即噤声,心中却羞恼不已——“到现在你还瞒着我?行,我回去问文斌!”面上则打着哈哈告退。
陆远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觉得今日的好心情都被他败光了。
看陆庆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一事,斥道:“文斌明天要比武,你可千万别去烦他!他可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