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华夏历史上最重要的一种供应票证，1993年4月1日，沪市27号文件，将粮票送进了历史橱窗。到1993年底，全国95％以上的市县都完成了放开粮价的改革，上年10月，清远市粮食局的票政科改成市场供应处。
就是人们可以只凭着钞票购买粮食，而不再需要粮票粮证，曾经拿着钱，却找不到一家饭店敢收留沒有粮票的你，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现如今市场上有了一种叫做议价粮的商品，议价粮价格高于平价粮，但可以买到更好的大米。邓公子从來沒有为吃粮发愁，但是很多普通市民，为了改善伙食，每月在议价粮店购买部份议价粮，和平价粮搭配在一起吃。
此次粮食供应改革，影响深远，以往高高在上的粮食局成为可有可无的单位，让身为局长的饶隆变成祥林嫂。此前粮食局权柄之重，影响每一个家庭，粮食关系比派出所的户籍管理还厉害。
清远市控制人口办公室主要由粮食局和公安局组成，每个单位新进的人，如果沒有向粮食局事先通知，就意味着來了清远市，吃饭成了问題。这种状况在粮食计划供应被停止，人们手中最后一张票证粮票取消后，才宣告结束。
失去了计划性经济政策保护，粮食局和附属企业顿时陷入困境，邓华很清楚粮食局的困境，更清楚这种国企陷入困境，更多是体制僵化，人浮于事，甚至有诸多的粮耗子在作祟。
更多时候，粮食局常常是高高在上，以大老爷自居，根本不会想着什么改制。对于这样的企业，邓华是一点兴趣都沒有，东方怡已经几次看向邓公子，后者真的变成了进了曹营的徐庶，一言不发。
趁着一个间隙，东方怡问道：“邓副经理，不要告诉我，你对这边一点感觉也沒有。”
“真沒有。”邓公子耸耸肩，“粮食局拥有的资源最丰富，最关键这里的官老爷，不会听从你我的建议。”
女人眨眨眼，皱皱眉：“企业改制试点要一视同仁，我们是为粮食局的职工，是为了国有资产升值，你我不能挑肥拣瘦哇。”
“那好吧，”邓华挤出一个笑，“要说建议呢，也不是沒有，首先要粮食局进行内部整顿，彻底清除内部的粮耗子。哼，如果任凭那些粮耗子肆意妄为，不要说区区的粮食局，整个清远市都不够他们往家搬的。”
东方怡诧异至极：“邓华，你是不是太偏激了，我不认为粮食局有那么不堪，当然粮食局进行内部整顿也是必须的，回头我会向他们提出整改建议。当然，市里边也要形成整改文件，关于这份文件，你有什么建议，”
“董市长，整改文件您还是别问我了吧，”邓公子咂咂嘴，“我最头疼写东西，不瞒您说，古城县的那些文件，都是找李明阳老师帮着弄的。”
女人一呆，还头一次遇上如此惫懒的下属，还是那个眼珠一转就有无数想法的邓华么，东方怡白一眼邓华，回头看向何文惠，后者抿嘴轻笑：“董市长，您不用看我，据我所知，邓副经理好像就写过一份策划案，就是《古城县招商引资工作之我见》。”
东方董事长彻底被自己的下属打败了：“行，我们还是去下面粮店走走，看看你有沒有什么灵感。”
整个清远市有几十个粮店，有的在居民区，绝大多数都是在街面上。來到一家粮店，门口刚好停着一台送货车，一个肮脏的油桶从车上卸下來，送货的几位衣着不比油桶干净多少。
几个人根本不用手抬，一个个用脚踹着油桶，骨碌到门口，用撬杠撬进门。饶副局长跟在东方怡身边，丝毫沒觉得有什么不妥，似乎早就司空见惯。
老饶更在意销售业绩，更在意粮店的流水，那意味着政绩：“粮食供应改革之前，每个粮店一天最少要卖出去十桶油，现在平均每家店一周也卖不出一桶油。”
邓华微微一哂，粮食计划供应时代，粮大爷可是远比电老虎还厉害。任何一个单位和个人，如果得罪粮食局，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粮食系统养成远比官老爷更跋扈的气派，据说，当年某些人宁可在粮店卖粮，在粮库当差，也不肯去当官。原因无他，因为在粮店卖粮或者在粮库当差，可以弄到供应外的粮食，可以让家人吃上饱饭。
粮店里面，地上满是面粉和米粒，四周角落里到处是塔灰，就连米箱里面都有塔灰。几个搬运工把油桶顺着一块木板，滚上高台，放开油桶封口，清亮的油从里面淌出來，灌入一个比油桶更肮脏的大缸。
油缸的外面，挂着厚厚的油脂，卖油的抽油机，里里外外都是油渍。墙边，有一个电动面条机，是给顾客加工面条，输送面饼的长条槽里面，居然也挂着一层油渍。还有那个称量的坐地秤上面，油渍和残留的米面，看上去足有半斤多。
货架上面，一排挂面，颜色稍稍有点黑，旁边散装的麻花炉果饼干，上面都有一层薄薄的白灰。如此场景连邓公子都感觉不堪入目，邓华冲东方怡耸耸肩，后者早就被这一幕惊呆了。
何文惠紧皱眉头，轻声说：“我们我们吃的那些，是不是从这种店里买來的，”
“当然，”邓公子刚想说，两个女人都捂住嘴，似乎随时都有作呕的危险，“还是算了，不打击二位美女。我相信不是每一家店都是这么惨，但是如果和那些私营粮店比起來，最好最卫生的一家国营粮店，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东方董事长横一眼邓华，这家伙绝对是存心的。女人似乎忘记了，下粮店调研，是她提议的而不是邓副经理。只是看到的场景，的确沉重打击到女人，让她几乎沒有了一点食欲，如果就此得上厌食症也不足为奇。
如果继续待下去，搞不好隔夜饭都要吐出來，东方怡挤出一个笑：“饶副局长，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公司，您请留步，请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