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贤既然是秦三观的师兄,其武功修为自然不会太差,尤其是能抵挡住谢君衍的全力一击,应也是在三境之上的修为。
据说以前,释儒道魔都能凭借不同的修行方式来突破三境,其中儒道一途,由于入世的缘故,最是难为。
谢君衍眉头紧皱,《论语》?
宋思贤道,正是。
谢君衍冷笑,你想要一本破书来杀我?
宋思贤摇摇头,非也,只是今日的功课还没有读完,师父曾经说过,读不完,不许死。说着,他摊开书,大声诵读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君衍身前十八冥将,向宋思贤靠拢,将他围在圈内,宋思贤浑然不觉,一连陶醉,兀自读着。
忽然,宋思贤道,子不语……怪!
一道金光从那本黄皮纸包的破书中射出,冲向他身前的一名冥将,众冥将警觉,联手抗之,意图挡住这道金光。一声惨叫,金光穿透防护,刺穿了其中一冥将头颅。
宋思贤口中每吐一字,便有一名冥将倒地,转眼之间,十八冥将有四人已死。
谢君衍见状,吩咐其余人退下,手中作出莲花印,数十多碗口大小的红莲,带呼啸声,向宋思贤冲去。
宋思贤双手将那本《论语》一合,正容道,学无止境,气有浩然!他岿然不动,这数十道红莲来到他身前,如撞上一道无形的气墙,纷纷拐弯,落在地上,将数十寸的石板穿透,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能将儒道之气修炼到这种境界,除了几百年前,中原入北周的大儒沈君儒,以儒道入圣,便是眼前这位宋思贤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巨隐隐于朝。宋大学士数十年来都以文经治国闻名天下,谁也没有料到,竟还有这等武功境界。
谢君衍道,我说前不久在算筹天下气运聚散,总觉得少了几股,隐匿与世间,原来你便是其中之一,也罢,省了本座找寻的功夫了。宋思贤冷然道,冥界妖孽还敢妄言,且再吃我一拳!
谢君衍嘴角上挑,一股嘲讽之色,肃然而立,双手微举,便见数道光芒从穹顶之上灌入体内,紧接着,她全身泛起了红光,原本乌黑的头发,变得如血一般通红。
宋思贤哈哈大笑,一拳击在了谢君衍身上。谢君衍嘴角露出一股邪笑,身上红芒乍现,宋思贤冲入红芒之中。没有打斗声,没有嘶吼声,等红光散去,宋思贤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踪影。
啪嗒。
一本《论语》落在了地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两人交手,不过瞬间,宋思贤以儒道之法,穿破了谢君衍的空间领域,却再也没有出来。
谢君衍俯身,将这本书捡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书是好书,却浪费了。
她回头望着我,你来了?
我点头,我来了。
谢君衍说,徐若男已无事,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说我本不想来,但又不得不来,这个天下,容不得你为非作歹。谢君衍呵呵一笑,你来与不来,有什么区别?莫非真是来打开这惊神阵,妄图凭这惊神阵,与本座对抗?
我没有回答,我心中却是如此想的。
却听远处朱润茂道,休得听那妖女之言,这妖女已控制住了惊神阵,若你打开我,恐怕天下危矣。谢君衍皱眉,一抬手,却见朱润茂双目圆瞪,整个人被凌空抓了起来,双手紧紧扒着喉咙,呼吸困难。
我道,你放手。
谢君衍哈哈一笑,却见一道血柱从朱润茂肩头冒出,向广场正中一个灰色石鼎涌去。只见那石鼎见到真龙之血,变成红色,石鼎上的铭文,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
朱润茂瘫在地上,脸色苍白,显是失血过多。
李牧歌向前两步,对我道,苏兄,这惊神大阵,恐怕还要你来启动了。
当年曾一起把酒言欢,彻夜畅谈的李牧歌,如今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功利、冷酷、薄情。他害死自己恩师谢士廷,又投靠谢君衍,这等无情无义之人,留之作甚?我面无表情,双眼盯着李牧歌,向他走了过去。李牧歌见状,连连后退,问,你这是何为?
我一言不发,抡起右手便是一耳光,将李牧歌面颊打出五道指印。
李牧歌怒道,苏犹在!
我淡淡道,好一个为天地立心。
李牧歌便要去躲,我欺身而上,又是一巴掌,将他左脸又打出五道指印。
我冷然道,好一个为生民立命!
第三巴掌,打出去,李牧歌脸颊肿起,狼狈不堪,我说,好一个为往圣继绝学!
第四巴掌,李牧歌惨叫一声,向后仰面飞去,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痛苦不堪,他爬起来,捡起来那官帽戴上,双目恶狠狠的望着我。我说,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当年你在书馆中说的话,都被狗吃了嘛?
李牧歌默不作声。
我又上前,一巴掌将他打出去三四丈,打得他口中鲜血直流,牙齿都脱落了几颗,他怒道,为何还要打我?
我说没什么,就是想打你,凑个整。
李牧歌躲在谢君衍身后,谢君衍道,够了。我今日唤你过来,是让你开启惊神阵,可不是为了这等小事。
我反问道,小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相比之下,惊神阵于我,才是小事。
谢君衍笑了,那我就帮你把这件事变成大事。说着,一挥手,有几个冥将,推搡着徐若男,走了出来。我心中一凛,喊道,若男。徐若男气色有些虚弱,倒也没有受伤,对几个冥将道,把你们的臭手放开,本教主有手有脚,自己会走。
说着,来到了广场之内。
谢君衍盯着我道,给你一炷香功夫,启动惊神阵,否则你的若男妹妹,就看不到下半夜的月亮了。我心中气愤,谢君衍竟又困住徐若男,想要以此来要挟我,可如今形势下,我们都不是谢君衍对手,若要忤逆了她,若男的性命恐怕有危。
谢君衍道,苏公子,时日无多,尽快做个了断吧。
徐若男道,苏大哥,不要听那妖女的!
谢君衍一挥手,一巴掌打在了徐若男脸上,顿时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了下来。我怒道,妖女住手!谢君衍哈哈一笑,怎么,心疼了?李来福那厮已告诉你怎样启动这惊神阵,你知道该如何去做。
我气得浑身发抖,谢君衍又扬起手来,我说,慢着,我做!
我缓缓向场中央走去,如今这惊神阵十八旁阵、副阵都被谢君衍控制,我试着去接管,方要动念,胸口便是一阵剧痛,谢君衍道,不要在我面前耍小把戏,否则你的徐教主因你而死,你会愧疚一辈子的。
我心中窝火,来到石鼎前。
这阵法乃吕纯阳所创,谢君衍虽能控制惊神阵,却无法启动它。天下能启动这主阵之人,也要会万剑河山的剑法,除了秦三观外,便只剩下我一人了。谢君衍道,还不动手?
徐若男道,不要!
我深吸一口气,冲谢君衍伸出了中指,干你娘!
骤然释放法则空间,星宿之力暴涨,灌入手中卢龙之内,瞬间来到了谢君衍身前,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芒,冲谢谢君衍面门斩去。我笃定谢君衍不敢杀我,这一剑,几乎耗尽我全身真元,就是要出其不意,将她功法破去。
谢君衍冷笑,不自量力。
长剑刺过,谢君衍却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徐若男身旁,她举手,一掌向徐若男拍了下去。
此时,我距谢君衍有十余丈,眼见徐若男就要丧命,我心中一凉。
谢君衍一掌,拍在了一把菜刀之上。
正是徐开山的天刀。
旋即,半空之中,人影闪动,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清癯,身材壮硕,一连数十刀,将谢君衍逼得连连后退。
来者正是天刀徐开山。
谢君衍见状,笑问,怎得,冥山那边放弃了嘛?
徐开山冷然道,区区一个冥界,有两三个人便足矣,还轮不到我来出手。倒是你这个妖女,连我徐开山的女儿都敢动,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不过几个月,徐开山去了一趟冥山,浑身散发的气势,浑然天成,恐怕早已在三境之外的天人之境,连谢君衍都不敢直掠其锋芒,连连避战。我连上前,扶起徐若男,徐若男神情复杂的望着徐开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君衍道,就凭你?恐怕还不是我对手。
西南牌坊上,有一人道,若算上封某呢?
人影闪落,封万里腰中别着一把铁剑,站在一旁,与徐开山一起,跟谢君衍站成犄角之势。
谢君衍摇摇头,还是不够。
又有一人从黑夜中走出来,吊儿郎当道,那算上我呢?
我见来者是张幼谦,问,你怎么来了?
张幼谦说我这人爱凑热闹,京城中有这等好事,怎么能不来?
我说你武功太弱,不过是当个添头而已。
张幼谦哈哈一笑,正容道,若是在加上屠龙阵呢?
我望向徐若男,徐若男低声道,今日你走后,他放心不下你,缠着我不放,我便将屠龙阵的控制权给了你兄弟。我说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你非要掺和进来干嘛?
张幼谦说,我好不容易有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你不感激我,还来打击我?
我说不是打击你,而是心疼你的万贯家财,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这些钱财怎么办?
张幼谦嘿嘿一笑,都转给你了。
我说真的?
张幼谦道,假的。哈哈哈!
我说一点都不好笑。
一阵脚步声,却见张幼谦匆忙间赶了回来,伸手就去拎张幼谦耳朵,骂道,你这个死孩子,人家神仙打架,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跟我回去,你家媳妇还大着肚子,等你回去做饭呢。
张幼谦说,兄弟有难,我不回去!
张百万骂道,兄弟,你就知道兄弟,你不管你爹了嘛?不管红衣了嘛?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嘛?难道你想让你媳妇守寡嘛?让你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嘛,难道想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嘛?
我也劝道,老张,这里用不到你,你还是回去吧。
张幼谦大声道,爹,你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是何时?
张百万闻言一愣,道,你爹我这辈子谨慎行事,从未做过出格之事,最风光的时候,大约便是你娘生你之时吧。
张幼谦说,这是你的生活,我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如今天下有难,浩劫将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娘死后,我张幼谦这半辈子过得浑浑噩噩,自从认识了这些朋友后,才开始有了色彩,今日我为朋友,为自己,为天下尽一份力,纵然一死,也不后悔!
张百万气得浑身发抖,道,混账话!他望着我,眼中满是血丝,几乎哀求道,苏犹在,你帮我劝劝他!
还未等我开口,张幼谦道,你若劝我,咱俩朋友都没得做了。况且,我们四人联手,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说罢,他口中念诀,将长剑微举,听得南方一阵龙吟声,远在千里之外,一道黑光冲天而起,穿破空间,不过数息光景,便来到了京城之上,幻作一条黑色巨龙,冲入了惊神十八旁阵!
谢君衍见状,意念所及,皇宫之上,光芒大作,十八旁阵同时发动,与半空中那道黑龙缠斗在一起。惊神阵旁阵被牵制,封万里、徐开山见状,一剑一刀,也陡然发动,冲谢君衍攻了过去。
刀剑合一。
这两个斗了大半生的敌人兼知己,为了天下安危,为了阻止谢君衍,竟然联手。两人武功早已超脱三境,这一刀一剑威力,足以开天列地,带着巨啸,冲入谢君衍的法则空间之内。
谢君衍神色凝重,满头红发飘然,脚下莲花神座红芒暴涨,双手轻抚,轻松化解了两人招式。封、徐二人早已预料,旋即各自释放法则空间,以二搏一,刀剑快如闪电,不过瞬间,攻出将近百招。
这速度,已然超过的人类的极限,连我旁观之人,都无法看清其招式。
徐开山刀法刚猛,大开大合,封万里剑走轻灵,诡谲多变,这两人搭配,天衣无缝,然而却始终无法攻入谢君衍身前三尺。
谢君衍方才与宋思贤一战,虽然耗费了大量的内力,但与封万里、徐开山缠斗,加之张幼谦在阵外骚扰,如今她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三人又缠斗了三十多招,封、徐二人已渐落下风。
我心中担忧,只这惊神阵旁副二十阵,众人已拿谢君衍没有办法,况且她还有黄阵图之力没有施展出来,若这样下去,迟早三人都会被耗死在阵中。身前三丈,便是惊神阵主阵的阵枢,如今已吸了明帝的真龙之血,只要我以万剑河山之力,便能激活这世间威力最大的阵法。
可谁又能保证,在我启动惊神主阵后,谢君衍不会将之据为己有呢?
就在此时,谢君衍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被封万里抓住破绽,剑芒大作,一剑刺了过去。徐开山连忙变招,攻谢君衍躲闪之处。忽然,谢君衍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角度扭曲,一掌拍向封万里后背。封万里大惊,躲闪不过,眼见就要丧命,却见徐开山突然杀至,携万钧之力,砍向谢君衍。
谢君衍长笑一声,道,中计了。
却见她忽然闪身不见,凌空而起,躲了两人,引惊神阵十八旁阵之力,攻向在一旁挣扎的张幼谦。
这才是谢君衍的真正目的。
方才有屠龙阵之力牵制她,她无法真正使出全力对付封、徐二人,然而利用一个空隙,摆脱二人,谢君衍将全身之力攻向了武功最弱的张幼谦。张幼谦此刻正与惊神阵困斗,眼见谢君衍攻来,大惊失色。
就在此刻,一道影子闪过,对上了谢君衍。
张幼谦大喊一声,爹!
张百万双臂齐齐折断,七窍流血,飞向了张幼谦那边。张幼谦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抛掉长剑,将张百万肥胖的身躯抱在了怀中,痛哭道,父亲!张百万咳嗽两声,吐了一口血,道,兔崽子,都说让你别逞能了。
张幼谦此时如梦方醒,抱头痛哭。
张百万骂道,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当年,你老子我与你师父,秦三叔一起,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
张幼谦疑道,我师父?柳清风?
张百万道,你以为呢,若不是老子出马,你以为凭你那点破悟性,能请得动柳清风那财迷?为了让他出山,老子足足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咳咳……张百万脸色越来越苍白,道,记住,老子当年喝号小剑人!
张幼谦试着用真气救他,却无能为力了。
张百万口中连吐了几口鲜血,骂道,贼老天,老子还没抱到孙子呢!
这一夜,京城首富张百万死于皇宫之中。
封万里、徐开山盘膝而坐,刚才那一战,几乎耗尽全身修为,正在运功恢复内力。
张幼谦撕心裂肺的怒吼一声,妖女,纳命来!
我连上前将他拦住,双目几欲喷火,道,谢君衍,这么做值得嘛?
谢君衍冷然道,一百年来,先有谷人水,后又秦三观,将我神界搅的天翻地覆,如今神界罹难,危在旦夕,我所作所为,无不为神界苍生,如今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却来问我,值还是不值?
我站起身,怒视道,恐怕,如今要在谷人水、秦三观后面,再加上一个人了。
谢君衍道,苏犹在,别忘了,你自己也是神界之人!
有人忽道,错了,这件事你恐怕是大错特错了!
谢君衍望着来人,道,第一剑?
我也讶道,第一师兄?
第一师兄缓缓走了进来,道,二十年前,祖师爷从冥界盗下来的那个婴儿,无法适应人间环境,活了两个月便一命呜呼了。我这小师弟,并不是你们口中的冥神之子。
谢君衍道,连你也来信口雌黄了?
第一师兄道,当年冥神之子被盗,冥界派了十八神将潜入人间搜寻,其中一人为了逼出冥神之子的下落,将流花河畔一个苏家村给血洗,我这小师弟,便是苏家村唯一活下来之人。而我正是将他抱回盗圣门之人。
谢君衍闻言,哈哈大笑,凛然道,若真如此,那今夜恐怕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我说住手!
谢君衍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来到惊神阵那石鼎身前,道,今夜有我在,恐怕容不得你们冥界放肆!说罢,脑海中闪过万剑河山招式,一剑劈了下去。
石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整个皇宫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天地之间勃然变色,连穹顶之上那些白光,都变得扭曲起来,纷纷向石鼎之附了过来,二十道光,将这石鼎托在半空之中,一道白光从地地喷射而出,将整个天空照的如同白昼!
惊神主阵,终于启动了。
谢君衍嘴角微微一笑,十四名神将不约而同,向我攻击而来。我脑海中一片空灵,二十八星宿生出感应,开始旋转起来,我释放出空间法则,一剑挥出,便有三名神将斩落地下。
就在这一耽搁之空,谢君衍瞬间而至,将那石鼎擎在手中。
众人大惊失色。
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整个惊神阵,都落入了谢君衍手中。
天下三大奇阵,屠龙阵已废,黄阵图与惊神阵均为谢君衍控制,恐怕普天之下,纵是秦三观亲至,恐怕也阻挡不住了谢君衍了。谢君衍冲我一笑,道,如此多谢苏公子了!
夜空中,那一只红色的眼睛,变得越发妖艳。
谢君衍漂于半空之中,口中念念有词,十几名神将,将谢君衍围在正中,为之护法。
谯楼上,鼓打三更。
谢君衍双手高举,一道白光冲向那绯红之眼。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夜空。
那只红色眼睛之上,有一个黑点,起初如米粒一般大小,然后越来越大,如赤目黑瞳,慢慢将那绯月占据,旋即,一滴红色的“眼泪”,从那只“眼睛”中流了出来。
整个夜空,开始震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