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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最后一天,下午快下班时,李子藤来了。
一看对方的脸色,楚天齐就知道,肯定一事无成。但还是问道:“怎么样?”
“市长,太气人了。”李子藤气呼呼的说。
楚天齐示意了一下:“慢慢讲。”
李子藤深吸了两口气,才说:“二十七号晚上,昊方地产的曹经理被打以后,我就一直跟进着,主要是和辖区派出所所长联系。所长态度还不错,一直说他们正在全力破案。二十八号晚上,大亚地产的项目经理也被打了,这次是巡警出的警,我又跟巡警队长联系。巡警队长的做法和所长一样,也是态度挺好,就是没有实质性进展。直到今天,他们也没说出具体情况,就是连个嫌疑人线索也没有。”
“不是人证、物证都有吗?怎么就没找到点儿蛛丝马迹?”楚天齐忍不住插话。
“我也问了。可是他们说,人证都和伤者有利害关系,客观性有待验证,警方正在寻找其他目击证人。他们还说,伤者和同事都tígòng不了车辆号牌,两处事发地又全都没有jiānkòng录像,在其他jiānkòng画面也未发现可疑车辆和人员。”李子藤道,“他们和我讲,也就是我,换做是别人,他们是不会说这些的,而且一般人也不应该问这些。”
自己也做过公安局长,知道办案的规矩,那位所长和队长所言虽有推脱之意,倒也挑不出理来。于是楚天齐说:“他们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你也不必气成那样。”
李子藤点点头,“嗯”了一声:“虽然我觉得他俩的说法有些应付,不过我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老这么推着,也不是个办法,项目部可一直催着城建局,也经常催着咱们的。我就想着找公安局薛局长,请他帮着关注一下。为投资商投资安全保驾护航,本来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这也不算什么过分要求,于是我直接去了薛局长办公室。
我刚进去的时候,薛局长挺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的。当我一说明来意,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立刻打起了官腔。虽然他甩了脸子,不过我假装没看见,仍旧跟他说的很客气……”
随着李子藤的讲述,还原了当时和薛局长的对话情形。
李子藤道:“薛局长,现在案子已经发生了好几天,请局里再跟进一下,争取早日破案。”
薛局长拉着长音:“小李啊,又没做过jǐngchá,不明白jǐngchá办案的流程。外人看着我们很风光,好像权利特大似的,其实只要一穿上这身警服,就会受到诸多约束。我跟你说,平时你可能以为政府的程序多,其实jǐngchá的程序要多的多,也繁的多。我们既要不放过一个坏人,还要不冤枉一个好人,这个力度是很不好把握的。办案要遵循办案的规律,不是先假定结果,也不能假定时间,而要功到自然成。”
尽管听出了对方的官腔,但李子藤还是诚恳的说:“薛局,您说的我都理解,但毕竟投资商为当地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现在被打了,我们还是应当适当多关注一下。”
“关注肯定是要关注的,我一直都在关注,全局上下都在关注着,就是中秋节大家也没能和家人团聚嘛。小李,你还年轻,经历的事少,这种事我经见的多了。说的不客气点,我吃的盐都比好多刚工作的人吃的饭多,事情该怎么办,我自有分寸。”薛局长的话已经很生硬了。
对方话中充满蔑视,也不乏教训的成分,李子藤气的心跳加速,但还是稳了稳情绪,尽量语气平缓的说:“薛局,项目经理被打后,投资商多次打来diànhuà,催我和城建局,也催市领导,希望我们尽快破案,希望……”
“希望?说的好听。”薛局长打断对方,“听他们的语气,哪是希望?分明就是命令。我就奇怪了,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又不是他企业的护院队;我们的领导是人民的公仆,又不是他企业的勤务员,为什么我们非要听他们摆布?为什么非要任他们指挥?小李,我是政府部门下属的公安局长,拿着政府给予的工资,是为全县人民保驾护航,而不是他们企业的保安队长,不可能一天跟着他们。退一步讲,既使他们自己的保安队长,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左右,总得吃饭上厕所,总得打个盹吧。”
被对方这么一噎,李子藤一时语结,缓了缓才道:“薛局,做为党的干部,您这么说话,似乎不妥吧?我想市领导也会有意见的。”
“市领导,哪个市领导,是书记还是市长?市领导多了去了,我不能谁都听,不能谁都指挥我吧?就是市领导也得讲道理,不能瞎指挥呀。你说的市领导有证据吗?要是有的话,现在拿出来,我立刻差人去办,领导tígòng的证据当然要更重视一些了。”薛局长语含讥讽,“外行指挥内行要不得,假内行指挥内行更要不得,领导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显然李子藤余怒未消,在向楚天齐转述时仍然呼呼喘着粗气:“市长,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好像就他内行似的。再说了,我也没说他什么呀。就是想着有他过问一下,事情能快点解决,咱们也好给企业一个交待。其实早点破案,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楚天齐暗嘘了口气,缓缓的说:“子藤,你说的有遗漏吗?有没有记错的地方?”
“没有。”李子藤摇摇头,停了一下,又说,“市长,我深知mìshū职责,也知道做mìshū的规矩。我刚才所说,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也没有半点增减。其实,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向您汇报这么详细,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好。”
楚天齐一笑:“子藤,不要多心。好多时候,在别人眼里,你就代表着我,你的言辞也被看做是我的态度。所以,我们要尽量言词缜密,既要做到有理有据,也不要给对方留下可钻的空子。当然,有好多时候,别人可能也就是在你面前发发牢骚,对我未必就敢那么说,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市长,我记住了。”李子藤郑重的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不知是为领导的理解感动,还是担心说错了什么。
“这件事呢,不能因为别人的态度就放弃,也不能因为别人的态度就戴上有色眼镜,该怎么关注还怎么关注。套用一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尽快破案,给企业一个交待,为我们整个城建工作也扫清障碍,这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刚说到这里,shǒu激响了,楚天齐便停了下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按下了接听键。
shǒu激里立刻传来曹金海的声音:“市长,您在办公室吗?我现在去汇报工作。”
“来吧。”答了一声,楚天齐挂断diànhuà。
“笃笃”,敲门声适时响起。
楚天齐道:“曹局长吗?进来。”
屋门一看,果然是曹金海走了进来。
“曹局长,你这够快的啊。”楚天齐一笑,“都到门口了,还打什么diànhuà?”
曹金海“嘿嘿”两声:“平时不都得经过李科长通报吗,刚才见他没在屋里,我就没敢贸然敲门。”
楚天齐直接问道:“说吧,什么事?”
曹金海一下子满脸苦色,长嘘了口气:“市长,哎呀,气死了。”
楚天齐不由得扫了李子藤一眼:“怎么,你俩约好了?怎么全是大气包?”
曹金海惊异的看了看李子藤,李子藤则满脸尴尬。
收回目光,曹金海说:“马上就放假了,拆迁款一直没下来,大家都挺着急的,工地催,周局长也整天追着。今天一天,周局长去了我那两次,都是问这事。下午的时候,三个工地也同时来人了,也是问拆迁进展的事,都想要一个准确消息。我也知道,工地也并不是就要什么说法,而是要向公司有个交待,证明他们在做工作,证明他们做出的成绩。
平时主要是财务给财政局打diànhuà,今天我见他们三家都一块来了,尤其那两个住院的项目经理还专门打diànhuà询问,就也准备给他们一个更积极的态度。于是我直接给财政局长拨去了diànhuà,diànhuà响了好几遍,对方才接听。
一开始的两句话,对方还挺客气,等我一问拆迁款的事,对方马上打了官腔,给我普及上了拨款流程。平时大家也开玩笑,我就调侃了一句‘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意思意思?’这一说不要紧,那老小子立马训斥道‘曹金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我可不像你,连身边人都有机会。’
我一听他不说人话,就想回呛他,可是屋里坐着好几个人,又不便发作,便也打了句官腔‘领导可一直关注着’。市长,你猜他怎么说?”
楚天齐笑了:“我猜他说的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不对?”
“啊?您怎么知道?”曹金海很是吃惊。
“你问他。”楚天齐一指李子藤。
李子藤再次尴尬一笑:“我也让人回了这句话。”
“哈哈哈……”楚天齐先笑了。
李、曹二人对望一超,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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