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揭破了更夫的把戏之后,顺利取得了进展,终于是问出了幕后女子藏匿于青牌馆的消息,便在老妪的带领下,火急火燎来到了青牌馆。
这秦淮河畔可是馆楼林立,只是此时中午,街上却非常冷清,两侧的青楼楚馆静悄悄没个响动,时不时会有些商贩,用独轮车推着肉菜酒米之类的东西,在伎馆的后门卸货。
青牌馆名气不算太大,但也不是甚么籍籍无名的地方,此时还未开门,几个小厮从后门溜出来,四处洒扫,想来已经开始为晚上的营业而做准备了。
那老妪心忧吕坤的安危,到了后门来,便要径直闯进去,却被李秘拦了下来。
虽然这里不是甚么正经地方,但也是受到官府保护的,私闯民宅到底是要吃官司,若真要闹将起来,也不好收拾场面。
“老妈妈,你与陈道长将前后出路都守住,我进去看看,若将那人逼出来,万不能让她跑掉了。”
李秘如此安排也是合情合理,一来三人都未见过那女子,虽然把更夫也拉了过来,但总不能带着这更夫进去辨认,否则那人早就跑了。
二来李秘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在这件事上,李秘拿主意也是稳妥。
老妪已经意识到李秘并非吕坤的仇家,更不是来害吕坤的,自然对李秘言听计从了。
这二位分头行动之后,李秘也便来到了后门,但见得门前巷口的桂树之下,放了一张藤椅,一条络腮胡好汉子,便坐在那里守着,手边是一把酒壶,以及一碟茴香豆,触手可及的地方,竖着一条铜头硬木棍。
李秘二话不说,便无视了这汉子,往后门里头闯。
他可没打算好声好气,这青牌馆太大,姑娘太多,只怕他刚走进去不久,就会被发现,那人若是藏起来,他也不可能四处搜查,即便搜查,又知道哪个才是正主儿?
所以李秘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要闹大了声势,逼着那人逃出来,只有这样,老妪和陈执悟才能抓住她!
毕竟三人当中,李秘武功最弱,若那女子武艺高强,自己是拦不住的,再者,三人当中,只有李秘是公差,便是在青楼里头闹一场,也不怕吃官司。
更关键的是,那女子极有可能是程昱的人,或许李秘不认得她,但她一定会认得李秘,只要李秘冒头,她肯定会逃走!
想通了这些之后,李秘便再无顾忌,走到这后门来,那汉子果然从藤椅上站起来,抓起铜头棍,便朝李秘喝道。
“嘿!这位朋友,青牌馆眼下还没开,寻乐子且等到晚上!”
李秘并未穿公服,一身襕衫,却又横插一柄长刀,扭头看了看那汉子,便笑着道。
“你这大乌龟恁地不认人,我相好就在里头,小爷大把大把银子泼洒到你这堂子里,来见见相好的又打甚么要紧!”
李秘故意大声说着,而且开口便是一句大乌龟,虽然这妓馆里头的男仆都被叫惯了,有叫茶壶的,也有叫乌龟的,但他可不是扯皮条的烂货,他只不过是个护院,那是靠着拳头吃饭的,又岂能让人轻易辱没了名声!
“你要找相好的,夜里过来便是,白日里不待客,若再往前一步,莫怪我不客气!”
李秘知道自己惹恼了这护院,便又火上浇油,朝他挑衅道:“小爷花了银子,想甚么时候来就甚么时候来,出来卖还分甚么时候!”
虽然青楼也有皮肉姑娘,但档次要高一些,许多人来青楼不过是喝酒听曲儿,与姐儿们笑闹一场,皮肉享受倒是其次,若单纯只是为了满足,多半要去窑子,既便宜又干脆。
所以这些青楼的,从来都看不起那些荤窑子的,李秘此时这么一说,便是把青牌馆当做那种毫无情调,只知道发泄的肮脏暗窑子了!
李秘对这些失足妇女和人生导师其实并无鄙夷之意,只是为了演戏,也只能说些粗鄙的污言秽语了。
果不其然,那汉子听完,也是心头大怒,举起木棍就打了过来!
“你这狗辈分明就是来闹事的,且看我一棒!”
这妓馆的护院能有多大本事,李秘心里也是不怯,见得他举棍打来,李秘便顺势撞开了后门,落到那院子里,护院后脚追上来,李秘却直接往里头跑!
此时后院有些老妈子在洗衣服,也有厨娘在洗菜,不少小厮睡眼惺忪,在树下纳凉,有摸肚子的,有抠脚的,也有掏耳朵的,也有偷偷摸厨娘屁股的。
见得李秘闯进来,这些人也惊愕当场,那护院却跳脚道:“这狗才是进来踢场子的,还不操家伙!”
那些个婆娘们自是惊叫起来,纷纷往房里头躲,小厮们也是血气方刚,顺手操起家伙什儿,甚么条凳柴刀扫帚之类的,能拿的全都拿起,前堵后围,便把李秘给笼了起来!
这后院的动静也闹大了,还在补眠的姑娘们纷纷叫嚣起来,打开了窗户来看,一个两个只穿着亵衣,迷糊糊的眼神,嘴里嘟嘟囔囔,也有往院子里丢绣花鞋的,直以为这些个龟奴们又在胡闹了。
反正院子里大部分时候也没得清静过,这些姑娘们也习惯了,本不想理会,只是动静实在太大了些。
李秘见得此状,知道时机成熟了,便从腰带里取出一块木牌来,朝众人亮了亮道。
“尔等且看好了,我乃应天府的差人,今次是进来查案子的,有个嫌犯便躲在你们的院子里头,识趣的赶紧都给我躲开!”
这牌子不过是张孙绳给他的通行证,虽说他是捕快,但却是苏州府吴县的,今次上来虽然是公干,身上也带了牌票,但哪里抵得上应天府的名头好使!
这开妓院的必须交游广阔,必须有人照看,上下打点清楚,眼力价儿是没人可比的,那护院自然也是认得应天府的信物,此时也皱了皱眉头,不敢再往前来。
“这位差爷,要办案子也好说,咱家院子与府衙户房的典司有来往,典司老爷也没少往这里跑,差爷既是办案,便是下人们冒犯了,请差爷坐下来喝口赔罪茶再仔细说话如何?”
这护院果然是个老油子,此时也是将语气放软,可李秘根本就不是来查案,只是想“打草惊蛇”,让那幕后女子跑路的,此时便故作蛮横道。
“案情火急,喝甚么茶!那贼人贿赂更夫,夜里搞怪,劫了人,眼下是如何都找不着,府衙已经发了大批人手,差爷我来打个先锋罢了,漫说是你家院子,整个乐康坊都要戒严封锁,挨家挨户的搜查,你还不晓得事大么!”
李秘如此一说,楼上那些个姑娘也惊吓了,纷纷关起窗户来,窃窃私语,也有赶忙去找老鸨儿和掌柜的。
也才片刻功夫,果真有个员外模样的老板走了出来,板起个脸来,便朝护院和那些个小厮道。
“你们这些狗东西,眼睛都长后脑勺上了么,还不快放下家伙!”
那些人闻言,也赶忙丢了东西,见得掌柜的使眼色,一个个便退了下去,只留下那拎着棍棒的护院。
这五十多岁的老掌柜便走过来,也没点头哈腰,反而有点老儒士的风采,朝李秘拱手道。
“这位差爷看着有些面生啊,听口音可不像金陵人士,是刚调派到应天府的吧?”
姜还是老的辣,这掌柜的也是见多识广,听得李秘口音,便如此应付起来。
李秘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收敛了起来,那人既然是程昱的手下,必定是警觉的,李秘这么闹腾,她又岂会不走!
眼下便朝那老掌柜道:“大当家好眼力,好教当家的知道,往后这片地儿就是我在巡视,今日便是过来看看,只是你手下这些个莽汉子没个礼貌,我才吓唬吓唬他们,好教他们知道怎么待人接客!”
李秘如此一说,那老掌柜也就明白了,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个小厮跑了回去,过得一会儿便取来一封银,老掌柜接了过来,便递给了李秘。
“差爷也是辛苦,这趟是他们不对,这大中午的也是暑气重得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权当喝个凉茶的钱,往后还请差爷多关照老朽这小院才是……”
这老掌柜果真将李秘当成收保护费的新捕快了,李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朝老掌柜道。
“当家人果是豪爽,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叨扰了,你这院子是不错的,只是这些个打手,往后可要安分些才是。”
李秘掂量了银子,又怼了那护院一句,这才收了银子,在老掌柜的目送下,往后门走去。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李捕头且慢走,说了是来找相好的,奴家已经出来了,你就不想见见,与奴家亲热一下再走?”
李秘听得这声音,心头陡然一紧,因为这声音他实在太过熟悉了!
李秘猛然扭头,但见得说话之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却又并不稚嫩,满身红尘风韵,单薄的衣衫遮掩不住她的丰腴,头发高高盘起,红唇似血,许是盘了头发的缘故,她的五官变得极其漂亮,与当初那个小寡妇完全判若两人,可声音却是变不了的!
“姚氏!”
李秘早知道姚氏并非单纯的寡妇,他也曾以为她是周瑜的人,李秘也没想过她会被沉尸江底,但也同样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否意味着,她是程昱的人?亦或者说,程昱与周瑜本来就是一伙的?
无论如何,她既然出声阻拦李秘,便说明她早已识破了李秘的计划,知道李秘派人在外头守株待兔,此时却是主动出击,要拿住李秘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