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
土虎登哥万万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阿里海牙,那岂不是意味着,二十万大军全都完了?
“他们没杀你?”
阿里海牙也没想到,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年青抚臣的狠辣之处,几句话便激起了汉军的暴行,幸存的上千蒙古人被活生生杀死,既清除了隐患,又没有脏自己的手,还断了那些汉军的后路,一举数得让他不得不佩服,因为这并不是宋人的寻常做法,一般的宋人文臣如果在一千蒙古人和一万汉军中选择,肯定是选一千蒙古人,那是有里又有面的好事,只有这位刘帅,仿佛对蒙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来不留活口,原以为只有自己是个例外,拿来向上面请赏,结果看到了骑军统领脱温不花的亲信土虎登哥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简直不敢相信。
“回大帅的话。”土虎登哥依然表现出了尊重:“他们在占城击败了咱们的骑军前锋,一千六百人的队伍,活下来的不到四百,大帅还记得你帐前的那只怯薛百人队么?”
“乃木帖儿那厮也活着?”阿里海牙当然记得,前锋全灭时,他甚至为能够摆脱那个麻烦家伙而暗自庆幸,此时却希望他活着,也能做个伴儿。
土虎登哥摇摇头,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听得阿里海牙遍体生寒,大热的天都直冒冷汗,这得是什么样的仇啊,杀了人还不解恨,所谓的食其肉寝其骨也不过如此,直接千刀万剐外加点天灯,光是听着就已经够了。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了你?”
“属下也不知道,所有活下来的蒙古人,全都送去了海岛上,有的挖矿做苦力,有的被招去养马,还有些还有些”
阿里海牙何等眼色,一看他就知道有内情,转念这么一琢磨,回过味来了。
“他们让你和几个百户去教他们的人骑射?”
“嘿嘿,大帅英明。”
土虎登哥讪讪地一笑,阿里海牙心里五味杂陈,落到宋人手中好些天了,对于这个令他折戟的对手,一直就在近距离观察着,宋人对于他似乎也毫不防备,既不怕他跑了,也不怕他死了,从海船上下来,看到琼州的第一眼就让他心生震撼。
高耸入云的灯塔、昼夜不熄的照明、一条条深入海中的固定栈桥、在半岛上看到过的坚硬马路、那种巨大的钢铁吊具,都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事物,更引起他注意的,则是忙而不乱的海港秩序,哪怕是挑夫苦力,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人人面色红润,说明他们不光吃得饱,而且有油水,这在北方是不可想像的事,等穿过码头来到城市边缘,他仿佛到了一个梦幻中的地方,一排排整齐的楼房居然是给普通百姓住的,宽阔的马路两旁栽种着花草树木,整洁的街道上连片落叶都看不到,更不必说粪便和垃圾了,这是大都城的皇宫都不到的标准,却在这里处处可见。
宋人的军士就这么沿着街道将他们押往营区,他能清楚地看到普通百姓的生活,那些灰白色的楼房最多不过五层高,每一幢都由砖石砌成,建设得极为坚固,沿着街道的两旁层层排列,一片接着一片,开始他还打算数一数,慢慢地发现这是徒劳,因为根本就数不清,这个发现比宋人手中的武器还要令他震惊,成千上万幢密密麻麻如林一般的建筑,容纳了数百万普通的百姓,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安居乐业,这是何等的手笔?
一个有着如此财力和组织程度的国度,当真是元人能够征服的吗?
“大帅,我们的人还有多少?”
阿里海牙自失地一笑,指着自己说道:“如果你说得是蒙古人,只有我一个。”
很快,土虎登哥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他们的营区是宋人临时设置的,紧挨着黎母山大营,除了他们几个蒙古人俘虏,还有一大群的汉军战俘,全都是老熟人。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军都被手持新式长枪的琼州军士给看管起来,没有给他们相互斗殴的机会,在吃过一顿简单的饭食之后,每个人都被捆住双手用绳子串成一串,阿里海牙排在第一个,除了双手无法动弹,身后还插了一块木牌子,上面用汉文写着他的名字和身份。
他知道宋人想干什么,在被俘时早就想到了这一刻,如今已经想得很开,既然没有死成,那就好生活下来,了解一下这个强大的对手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在两队琼州军的押送下,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营中走出来,沿着那种硬质马路,朝琼山县城的中心广场的方向走去。
沿途早就被得到消息的百姓们挤满,他耳边传来了阵阵议论声,听口音是荆湖一带的人,还有一种不容易听懂的,多半就是空无一人的广西路。
“瞧,是个鞑子大官。”
“什么大官,那是鞑子的统帅。”
“不会吧,那不是和咱们抚帅一样大?”
“额的娘,难怪话匣子里说,咱们全歼了鞑子大军,足足有二十万人哪!”
“新闻纸上也说了,这一次俘虏了十五万人,大部分都是汉军。”
“后面那些人就是汉军?看着与咱们面相差不多啊。”
“乖乖,好多大官,光是万户就有七八个哩,寻常一个千户也是咱们不敢看的。”
八百多人的队伍拖得很长,走得也不快,百姓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神色也越来越兴奋,因为就是这些人,将他们从家园中赶出来,飘洋过海来到了这个岛上,奇怪的是经过了这些年,看到这些人焉头耷脑地走过去,心中的那种恨意,被一种胜利的喜悦所取代,再看到这些战俘,只觉得说不出地快意。
队伍最前方的阿里海牙越走越是心惊,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走过,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拉扯、殴打、砸物的准备,可是一直走到广场的中间,连一口唾沫都不曾挨上,如果不是听到议论声中提到了自己的身份,他会以为百姓们不识字所以认不得自己,在这些被他们称为蛮子的宋人身上,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自卑,蛮夷对于天朝上国的自卑。
刘禹站在台子上,冷眼打量着下面的俘虏,八百多人在广场上站成十多排,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乡亲们。”
他打开麦克风招呼了一句,广场上的议论声马上停下来,所有的的目光全都朝向他的方向。
“可能你们已经知道了,经过几个月的战斗,我们的将士取得了一场完完全全的胜利,鞑子一支为数高达二十万的大军,被全数围歼在岛上,死伤五万多人,余下的全部成为了俘虏,你们现在所看的,就是其中的官儿,最大的一位是鞑子的统帅,他的官位相当于宰相,剩下的这些人,从万户到百户不等,在鞑子那里,每一个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曾经那样的不可一世,传闻中像恶魔般可怕,现在你们知道了,他们也是凡夫俗子,也会害怕投降,一个卵子两个俅,一梭子下去死得梆硬。”
他的话让百姓们笑出了声,与三年前相比,广场上充满了看热闹的眼光,仇恨不是消失了,而是淡化了,他们的心态从低到高,慢慢地已经在俯视敌人,这是多年的建设成就造成的,这是多次胜利的结果造成的,不需要再靠打鸡血来激发他们的热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一场简短的祝捷会在百姓们自发的口号声中结束,本以为会拿来祭旗的阿里海牙又被押回了营区,这个结果不光他有些意外,陈允平等人也是不解。
“杀了他意义不大,将来北上时,我有更大的用处。”
陈允平与胡幼黄对视了一眼,从抚帅的嘴里听到北上两个字,这是再也明确不过的信号,两人都有些兴奋。
“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曾经是岳帅的心愿,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咱们要做好充份的准备,可能会很辛苦。”
“下官等愿效犬马之劳。”
两人大喜过望,这么一说,相当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刘禹摆摆手,开始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
“临高到宜伦、昌化一线的马路已经竣工,宜伦县的安置工作进展顺利,落成的居民楼数量为二千一百三十幢,安置百姓十万余户,近四十万人,昌化县开建的数量为五百二十四幢,预计安置人数三十万,同时开工的昌化港码头工程已经完成了七成,全面竣工还需要二十天,将来会成为与半岛的主要对接港,咱们的粮食、煤炭供应都将依靠这条航线,第一批作工者昨日已经出发,第一艘载着种子的船也已经启航,运气好的话今年还能赶上两趟收获,能解决咱们最棘手的问题。”
胡幼黄的神色很轻松,半岛战役只打了三个月,后勤的压力不大,而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良田熟地,只要插上秧苗,几乎什么都不用管,就能等着收粮食,他的样子,让刘禹和陈允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