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上,云帆单膝跪地,双手托举起手中的56半,将远处的一个身影套进准星,距离超过了三百步,几乎到了最佳射程的边缘,他屏住呼吸,感受着枪口的跳动规律,就在枪口再一次下沉的时候摁下了扳机,“啪”得一声,一颗绿色的子弹壳跳了出来,滚到甲板上。
风力、重力这类自然现象对于弹道的影响,在越远的距离上就表现得越明显,所以才会有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的区别,再加上不断颠簸着的船体,这种偏差就会更加明显,子弹甫一出膛他就知道自己打偏了,弹着点离着目标大概在两步左右,心里暗暗有些可惜,这可是实战的第一枪。
实际接近五百步远的海滩上,几个新附军正用疑惑加上好奇的目光,盯着海面上不断浮现的黑影,在他们有限的认识里,这种圆圆的穹首很像是传说中的大鲸,直到大鲸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朵红缨。
“宋人!”
作为曾经的宋军,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军制,红袄轻甲宽檐帽,以及盔顶的大红缨簪,都是记忆最深处的事物,如今陡然瞧见,一时间竟然惊得愣在了当场。
宋人竟然骑鲸而来!
为首的什长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到大鲸背上的宋人举起了一个什么事物对准自己,因为担心那是神臂弓,他下意识地夹住马腹,想要后退几步,哪怕心里很清楚,这么远的距离,除非运气逆天,否则决不可能射得中自己,就在这时,眼中似乎冒出一个细微的火花,一闪即逝。
“砰”
离着大约三四步远的一颗鹅卵石突然炸开,纷飞的碎石四射打中了马身,战马吃痛不住,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将猝不及防的新附军什长掀下了马背,摔得呲牙咧嘴,然后掉头便跑,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直娘贼,痛煞老子了,回去宰杀了吃肉。”
就在他揉着屁股蛋不住叫嚷的时候,其余的几个军士已经看清了越来越近的来敌,每一头大鲸的背上都伏着四五个宋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眼见着就冲上沙滩了。
“宋人来了,跑啊!”
好在这伙军士还算够义气,逃跑之前伸手拉了一把摔落的什长,避免了失去坐骑的他,落入宋人之手。
这个结果让云帆等人也是始料不及,在大伙的哄笑声中,核载七人的充气式冲锋舟径直冲上了空无一人的沙滩,首先跳下沙滩的云帆手提56班警惕地盯着敌人逃走的方向,其余的手下一个接一个跳下来,以两三人为一组,向四周搜索前行,只留了一名操作手在船上。
等到五艘冲锋舟全数上了岸,前方搜索的结果也次第传来,不光那几个巡兵逃得没了影,就连百姓都见不到一个,与飞行器所探到的情况一样。
云帆马上打出手势,命令先期上岸的这三十名军士沿岸警戒,放空的冲锋舟马上返回海面,同时用对讲机通报船上,让其余的军士上陆。
他的指挥一共配备了十五艘这样的充气式动力艇,每艘可载七人,一次就能运送九十名军士,只需要五六趟便可以将全指挥五百名军士送上岸,平均一趟只需要两刻钟。
很快,平静的海面就变得热闹起来,十多道航迹往来穿梭,不断将全副武装的军士送上岸,然后是装备和给养,慢慢地在海滩上堆积起来,单兵口粮、行军睡袋、各种伤病和防疫药物、弹药、标配的每都两门60迫,每门一个基数60发炮弹,总共就是六百发了,最后送来的则是装载这些物品的工具,28吋铝合金脚踏车!
所有的军士都在有条不紊地从文化教员张德全手中接过自己的装备,云帆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包括了三个一百发弹鼓、可维持五天的口粮袋、背包式折叠睡袋、单人伤药盒、将它们一一捆在脚踏车的行李座上,这个时候,第一个集结完毕的都已经出发了。
他们这支先锋的任务并不是攻占敌城,而是抢占并巩固一个合适的登陆地点,为后续大部队也就是前厢第三军开辟通道,因此,云帆的目标,是离着象林县一百多里,原本的占城国海港。
这座海港位于昆河入河口不远处,可以通过便捷的水利,将海上运来的物资送到内陆沿岸,也就是占城的国都,元人到来之后,为了不让宋人水军利用,将港口的设施全数焚毁,特别是那种深入海中的栈桥,是大型海船靠岸的必要设施,当第一都报告已经占领海港时,不出意料地,那里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警戒周围,派出小艇去探寻水道,看看有没有沉船或是礁石,有的话标记出来。”
云帆将敌情报给了后续的主力船队,他们离着大概有一天的路程,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到,这期间,就要靠自己了,眼见着所有人都分配完毕,正准备向海港进发,突然发现,他的所有手下全都在这里,包括了张通那个都。
“不是叫你在船上吗?”
“我奉命随军,不是来游玩的。”蒙魌的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不过手脚还算麻利,已经将分配给她的脚踏车打好了包。
“你们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这是我的上司所命,抗命不尊,等同违抗军令,你知道是个什么处置。”
这样一来,云帆也无话可说了,只能继续叮嘱张通保护好她和几个机宜司的人,四百多人骑着脚踏车,在崎岖不平的海岸上行进着,很快就到达了标定的那个海港。
就在云帆等人严加戒备的时候,象林县城里的孟之绍,正用一种十分为难的眼光,与自己的兄长对望。
孟氏三兄弟,长子孟之经死了有三四年了,家中实际的长子孟之缙却是个不管事的,与他的来往也不算多,但无论如何,血脉是维系家族的重要手段,无论他有多不情愿,也绝不能做出大义灭亲之举,那样不光是自己人看不起,就连元人也是一样,要知道,大汗一直有尊崇儒家的名望呢。
“兄长到此,是想劝某归顺么,就算吾肯,奈他人何。”
孟之缙嗤笑一声,将那个精美的越窑盅子放到几上。
“老三,你太高看自己了,你降与不降,无人在意,为兄到此,只是想穷途末路时,有个收尸之人,不至于让这么多湖湘子弟,曝尸异乡,成为孤魂野鬼。”
“你。”孟之绍气得笑了:“就凭如今的大宋?听闻连临安城都丢了,有什么本事打到这里来?”
“没有本事,没有本事为何你们要迁岸禁海,你每日里如临大敌又是为了哪般,连商船都不敢靠岸,老三,几年不见,别的本事不见长,这大言不惭,你已得鞑子三成功夫,恭喜恭喜。”
孟之绍自知嘴皮子功夫不如这位兄长远甚,只能无视对方的冷嘲热讽,直接了当地说道。
“你究竟意欲何为,不妨明言,若是无事,这便请罢,军务繁忙,恕不能远送了。”
“逐客?”孟之缙笑得一张胖脸肉怂怂地,指着他说道:“某家是新任的日南郡太守,这城与地,军与民都是某的治下之物,不好意思,该走的那个人是你。”
“某敬你一声兄长,才会好言有加,何故要如此这般折辱?”
日南郡太守?再三被戏弄,饶是他脾气也压不住了,更何况,孟之绍自幼脾气就不好,所以才会继承了武业。
“折辱。”
孟之缙渐渐收敛了笑容,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这地方,某也不想来,之所以要同你说这许多废话,是缘于一个人对某说过,孟珙的子孙绝不能给鞑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做狗。”
孟之绍感到阵阵恍惚,家中三子,长子是铁定的继承人,自幼就被悉心教导,这位二哥则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不光弃武从文,就连官声也一直平平,并不为爹爹所喜,要说三兄弟当中,谁最有可能投了元人,任是谁也会认为是他,可荒谬的是,如今坐在这里,指着自己鼻子骂人的,居然会是他。
曾几何时,他都忘了,自己是谁的儿子,那是一个让蒙古人都钦佩不已的名将,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大宋会不会是如今的局面,犹未可知。
孟之绍颓然说道:“阿兄是来清理门户的么?”
“打不过你,否则某还当真想代爹爹教训你,大错已成,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孟之缙摇摇头。
“什么路?”
不等对方答话,一个亲信突然跑进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面上尽是焦急之色。
孟之绍情知有变,拉着他远走几步,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巡骑来报,宋人在旧港的海面上出现。”
“宋人的战船?”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经常得见么?”
亲信附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孟之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什么,骑鲸上岸?”
由于声音有些大,厅上的孟之缙与黄震二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前者当时正在将一盅茶水往嘴里送,闻言一下子喷了出来,弄得地上满是茶叶渣子。
土老冒,太没见识了,这也能想得出。
还能再歪一些么?
请: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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