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寺大街乙一号院,张朝中和林建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吞云吐雾,桌上的烟缸里堆满了烟头,即使窗户打开着,也禁不住两根老烟枪这么造,帝都的空气质量怎么好得起来。杂-志-虫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全都盯着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
“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两人同时惊醒,张朝中一把将未曾燃尽的烟头摁在烟缸里,站起身不自觉得双手将风纪扣扣上,然后才伸手将电话机接起。
“我是张朝中,首长......”他双脚并拢,身体挺得笔直,昂起头正色答道:“请指示。”
“保持接触、有限合作、注意观察、态度友好,是,一定记住,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
放下电话机,他长出了一口气,林建国眼都不眨地盯着他,连手上的烟燃尽了,差点烧到手指都不自知。
“是一号首长?”
“是啊。”张朝中解开一颗扣子,点点头:“总局的领导就在边上,首长亲自指示四点方针,咱们的计划,可以继续,还是由你指挥,小钟具体负责,马上会成立领导小组,由总长亲自挂帅,你们都是其中的成员,还会邀请一些专家和相关部门的领导,这就是组织上考虑的事了,目前咱们九局的重点,就是侍候好这位爷。”
林建国有着片刻的失神,因为目标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女婿,直到现在,依然是女儿最爱的那个人,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还是扔掉烟头,起身立正敬礼。
“保证完成任务。”
“老林,事已至此,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的意见,玲子继续跟进她的任务,与深海保持联络,以便随时了解外方的动向,刘家的工作,你来做,他们为国家献出了两个孩子,值得我们尊重。”
“好的,我去。”
林建国抓起帽子,打算转身出门,就在这时,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
“小钟的,加密频道。”
“正好,把结果告诉她,看看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远在晋陵的钟茗,突然从师父的口中,得知了计划的进展,顿时和张局的心情是一样的,她将目标之前的要求告诉了师父,林建国与张朝中做了一个简单的交流,就决定支持他提出的行动计划。
“先帮助他打好常州保卫战,做为双方合作的信任基础,记得你学过驾驶92式步兵战车对吧,我来联系军分区,争取调一辆给他用,完成战争准备后,再行归还,如果损坏或是丢弃,是要照外贸价赔偿的,这一点,务必要和他说清楚。”
“那是不是可以说,在轻武器方面,也可以进行合作了?”
“这会涉及到枪支的扩散问题,在没有达成一个合理的协议之前,暂时还不行,等领导小组成立之后,这个问题会交由会议讨论,等通知吧,别着急,我相信问题不大,毕竟你连手榴_弹都给了。”
“好,都听您的。”
钟茗并不气馁,上级有上级的考虑,步子不能一次迈得太大,这才是科学严谨的态度,至少目标的要求被满足了,她也有一个好心情能去面对。
第二天一早,她去寻找刘禹的时候,却被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北棒男子告知,人还没有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当刘禹从营地里现身时,吓了她一跳,因为对方显得十分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散乱,神情沮丧。
“怎么了?”她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刘禹无神看了她一眼,仿佛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我......我看到他了。”
钟茗的心里一紧,手上不自觉得用上了力:“在哪里?”
“就在......”他回头一指那个入口:“下面。”
钟茗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摇欲坠,刘禹反过来扶住她,两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一间屋子里坐下。
“我让人在那边挖开了墓穴,一切保存完好,和你所见的差不多,你想看看吗?”
钟茗点点头,刘禹将一部手机交到她的手上,钟茗打开手机,点开里面的照片,第一张就是刘宅的挖掘现场,整个后院被挖成了一个大坑,紧接着便是露出来的墓穴入口。
下面一张张的照片,分别拍出了墓室门、甬道、两边的石壁、上面的花纹、赔葬坑、内室门、主墓室,以及巨大的棺椁。
她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着,每划过一张,都会屏住呼吸,而当棺盖被打开,现出里面的情形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就如同当年突然发现讯号时,一模一样。
“小稷活了一百零二岁,死于1212年,南宋嘉定五年,截止今年,共传了六代,活着的还有三代人,不过每代只有一个,照片在后面,我在棺木里没有找到手链,也许是因为它已经在我身上了,但......”
钟茗一声不吭地看着那张照片,里面的尸体由于密闭性完好,经过了六十年,依然栩栩如生,与之前考古挖掘时的成果几乎没有两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往下翻,嘴里随口问了一句。
“她是谁?”
“看完了,我再告诉你。”
钟茗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照片,后面的都没什么出奇的,只是看到那三个古人的合影时,稍稍停顿了一会儿。
“不对,少了一样东西。”
刘禹一愣:“什么东西?”
“一只机械表,我们从棺木里面找到的,就拿在他的手上,可奇怪的是,在他出发的时候,明明没有戴表的啊。”
“是不是沪江厂生产的老款机械表?”
“嗯。”钟茗答应了一声,然后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是我放进去的,就在一个小时前。”
刘禹继续说道:“他参军那年,我已经工作了,曾经答应过,要送一只好表给他,可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刚才看到他的样子,我忍不住把表放到了他的手上,虽然不是什么好货,也算是完成了承诺。”
原来是这样,钟茗点点头,将手机还给他。
“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手链只有一条,但是我发现了另一样东西,不知道该不该给你看。”
“什么东西?”
“信,一封他写你的信。”
钟茗吃惊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说道:“不可能,我们当时找遍了,就是想找到他留下来的线索,可除了那只机械表,什么也没发现。”
“那是因为,在七百年前,我就把它拿出来了。”
刘禹从怀里摸出一只锦囊,放到她的手上。
“纸质很脆弱,你最好找个安全的环境,慢慢地看。”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刘禹有些不忍心,或许那些事实,太过残酷了些,连他自己都受不了,离开屋子,他找到自己的床,“扑通”一声倒在上面,睡得像死猪一样。
钟茗拿着那个锦囊,飞快地跑到设在一旁的文物保管室,来到一间无菌处理间,戴上专用的薄膜手套,将锦囊小心地放到操作台上,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果然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茗茗,原谅我。”
看到上面第一行字,钟茗的泪水就无法自抑地涌了出来,那种熟悉的字体,让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八年前,爱人就坐在对面,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分钟也舍不得离开。
“我不知道,这封信,你还有没有看到的一天,来到这个世上,活了整整一百年,却直到今天,弥留之际,才记起了那些往事,一切都太晚了,我不光没能完成组织上任务,还背叛了我们的感情,和另外一个女子成亲、生子、一起过了七十多年。”
“今年是嘉定五年,我不知道怎么换算成公元,只知道处在宋朝,应该是南宋的第四个皇帝在位时期,而我到达的那一年,金人灭了辽国,大举南下,攻占了整个河北,兵临汴梁城下,那一年是靖康年,我在河北参加了宋军,一路转战,跟过许多将帅,宗泽、李纲、还有岳飞,直到他被冤杀,这才解甲归田,回到了常州定居,也就是晋陵。”
“二十年的征战,我除了勇武,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个后世军人的天赋,那些曾经刻苦的训练,全都被遗忘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的,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你的身影,可每一回想起来,想得头痛欲裂,都记不起你的名字,也记不得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现在,就要闭上眼了,那些美好的记忆,突然间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出现,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被一个人占据着,那就是你啊,茗茗。”
“当然,我无法否认,另一个女人,同样进入了我的心里,将近七十年的陪伴,已经无法分清楚,那倒底是爱情还是亲情了,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你,哪怕你因此不会原谅,茗茗,我必须要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对她只是同情,因为她是从金人的营里逃出来的,被折磨得不成形,同样的情形,还有很多,我无法向你形容那些惨状,因为那已经超出了我的想像,它让我想起了,华夏曾经经历的抗倭战争,那些在战争中发生的一切,我都亲眼看到过了,身为一个华夏军人,我很庆幸,自己有两次生命,可以献给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她的名字叫赵多富,是皇帝的女儿,一个身分尊贵,却命运悲惨的女子。”
“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串手链,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后人,都没有办法激活,因此,也无法返回,希望这个结果,能对国家有所帮助,请把我的消息封锁起来吧,别让爸妈哥哥他们知道,或许这样,能让他们好过一些。”
“永别了,我的爱人,如果还来得及,请忘了我,选择一段新的生活吧,那样的话,我在九泉之下,也为你高兴的,永远爱你的稷子。”
“嘉定五年七月十四,华夏人民解放军上尉情报参谋,刘稷绝笔。”
看着那些熟悉的字体,钟茗的心就像被人撕成了两片,血淋淋地疼,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她不得不用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能避免发出声音来。
可越是这样,心痛就越是难忍,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委顿到地上,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