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得赶紧送医。”邓得遇粗通歧黄之术,搭了一下他的脉,就断然说道:“元晋,你去外头让他们将那种拉石材的车子,弄一辆来这里。”
被他支使出去那个男子,仓惶地跑出了帐子,里面的两人都是默然无语,不曾想还有这种变故,万一出了个什么好歹,可怎么说得清?
很快车子就被人拉了来,也顾不得上头尽是灰尘,马暨和那个男子一前一后将黄万石抱上车子,他将车前的套绳捆在自己身上,拉起车子就朝山外跑,邓得遇和那个男子也帮着在后头推,到了一处山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两个军士,手中的长枪交叉相向,一下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住,你们做什么去?”
“没看到有病人么,让开!”马暨心头不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本能地就呵斥上了。
谁料想,两个军士丝毫不让地挡在路上,不论他们软硬兼施就是不许走,或许是他们的争吵声大了一些,让正准备离开这一带去别处看看的刘禹等一行人收住了脚步。
这个时空的黎母山还是相当原始的,内中除了靠近琼州一带的这部分,因为山里有大量夷人部落的缘故,没有什么猛兽的痕迹,不过再稍稍进去一些,就像当初陈明甫匪帮的聚集地,已经属于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了,没有人的带领肯定会迷路,这不是后世,哪怕有着先进的装备,那些徒步的驴友出了事的新闻同样是屡见不鲜。
因此,他并没有进山一观的兴致,只是在山边转悠了一下,亲眼看了看几个重点工程的进度,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自家的屋子,被他划作高档别墅区的那个山峰就在离着不远的地方,有盘山公路的便利,就当是锻炼身体了,一路这么转下来,差不多也到了中午时分,回城还能赶上一顿午饭,可是谁想到会碰上这些人。
很明显,刘禹的到来让双方都有些尴尬,自从静江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去见过这些人,有心也罢,无意也好,事情已经做了,就得负上责任,哪怕最后的结果本就是在他的算计之内,依然需要人来承担这些罪名。
不过既然已经遇上了,刘禹也不会视而不见,几个人里头,除了马暨显得孔武有力,其他的都是文人,因此吴老四的警惕全都在这一个人身上,在自家抚帅上前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占据了二人之间的位置。
“他怎么了?”刘禹径直走到大车上,看了一下上面的人,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不像是装的。
“不知道,捂着肚子一直叫唤,只怕是不好。”马暨摇摇头,这里的几个人也就是他还能说说话,后头的两个一个低头不语,另一个更夸张,神色张惶。
“跟我走。”
刘禹二话不说,当先在前面带路,马暨重新用力拉动车子,这才发现之前挡住他们去路的那两个军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这才明白,这个采石场,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也许时刻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
车子依然由他们三人拉着,吴老四和那些亲兵只是在两边押送,出了山很快就上了一条水泥路,缘着路向前走,便是正在建设当中的琼州,位于琼山县城一带是建设得最早,也是完成得最多的一个区域,此时一个接近后世七、八十年代那种模样的城镇,已经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一排排高逾五层的楼层,外表什么装饰也没有,露着原始的红砖水泥,可是在这些人的眼中,显得那样精致,更不用说脚下这条平坦笔直的大道,给人一种直通天际的感觉,而那些还在建设中的工地,充满了朝气和活力,处处洋溢着那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澎湃激情,让三人特别是后面两个文士,目瞪口呆。
“我记得过去不远就是第一医院,今日应该开业了......”刘禹有些不怎么确定,琼州每日开业的设施极多,他哪有那个空面面俱到,就是人家也不敢为了这点破事,去惊动他这个主人,之所以有点印象,还是听陈允平恍惚提过一嘴,不过具体的位置,他是知道的,因为这本就是图纸上的规划之一,由他亲自审核并批准。
过了两个街口,一幢四四方方的大楼耸立在眼前,原本来是想建成圆柱形的,无奈那样的结构对于这个时空的老工匠,着实为难了一点,没办法,只能先将就立起来了,医院也是民生建筑之一,不可或缺的。
与后世的那种综合性医院一样,这幢大楼里什么样的病人都能进来,当然秩序还是要遵守,一楼的大厅里,人潮涌动,大量的百姓扶老携幼,在一些退役老卒的指挥下排成数列,依次进到每一间有郎中坐诊的办公室里,当然,除了表面上的功夫,其实内里的一切还是采用的异时空医术,也就是纯粹的中医。
“抚帅!”一个老卒看到他的身影,赶紧迎上前,马暨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手柄,而他本人只有一只眼睛闪着光,另一只乌沉沉得就像死鱼。
“急诊,照规矩做。”
“是。”
老卒走到被他们抬起来的黄万石身边,拉着他的手,将大姆指按到手柄的一个方形金属框里,只见上面的小屏幕立时出现了一个头像,正是痛得已经几近晕厥的黄万石本人。
“身份确认,走绿色通道。”
他朝前方招了招手,几个身穿白色长衫、戴着白色头套、甚至连脸都被口罩遮去大半边的人跑过来,用一付简易的担架将病人载好,在抬起来之前,其中一个朝他们看了一眼,从露出的那双眼睛里,能看出是个女孩,她的视线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做出任何交流就赶紧移开了。
反正也来了,刘禹随着他们一起向前走,顺便看一看这些医生的工作情况,同行的几人当中,马暨和邓得遇已经跟了过去,只有一人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他转头一看,那人张着嘴眼神愣愣地看着前面那个女孩的背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赵使君,别来无恙,那是令爱吧?”
赵溍不防被他问到,语气哆嗦着回答:“某实是不知,会在这里见到她,还以为......”
“还以为她们会和你们一样?”
赵溍答不出,也不敢去想,同邓得遇他们不同,他是朝廷明令贬谪至此的,家产被籍、家人被流放,如果大宋还能延续下去,某一天,或许会被人想起,然后又起复什么的,这是一个对于文官来说最好的时代,几乎没有性命之忧,甚至没有前程之逾,当然,倒霉蛋并不是没有,比如前朝的相公吴潜,还有他的对头贾似道等等。
然而,在有好消息之前,他们得熬过这一段不幸的经历,自己挖石头也就罢了,家里那些人,特别是女人的遭遇,才是犹为让人挂心的,这个医院的去处,看上去秩序井然,进出的虽然以普通百姓居多,不过大都谨言慎行,并无多少逾矩之处,可是一个女孩要抛头露面还要侍候病人,心里总是不怎么舒服的。
对于他的心理变化,刘禹怎么能不明白,医院需要的不光是坐堂的大夫,还有为数众多的护士,这种活,从古至今,就是女人的专利,可是要说动一个良家女子来做,其难度比动员她们去当夫子还要高。好在本地还有罪囚一类的人群,无论之前地位有多高,他们的家属在这里同样要生存,放在以前,别说抛头露面了,就是出卖身体也是寻常事,可是刘禹来了就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她们便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一边做事一边还要接受培训,从最基础的护理开始。
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识字的,比如赵溍的这个女儿,已经过了进学堂的年纪,实际上都开始谈婚论嫁了,谁料到家里出了这种事,不但亲结不成,还得为了生存而来到这里,无论心里有多不愿意,都得去做,她们实行的是聘用制,有薪水的,这样也多少能填补家有和,要知道赵家人口可是不少呢。
“原本还想同你说说,让那几个侍妾也来此,不过你家娘子不肯,宁愿她们去做些洗涮补衣之类的活,本官不愿强人所难,不过想劝你一句,这里并不是什么下贱地方,正相反,她们从事的是一份高尚的职业,既然来了,就多看看,是不是这样。”
“多谢照拂,家中婆娘没见识,罪民回去就写信让家中将人送来,任凭上官处置。”赵溍是见识过他的凶残的,这个阴影只怕会伴随一生,见他这么说,还以为看上了哪一个,哪里敢有半点违逆,不过是侍妾而已,送了也就送了,若是能讨得对方的欢心,在这里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有什么不愿意的。
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喜欢美女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对于夺人妻之类的癖好,并没有兴趣,因此对于他的误解,刘禹不过笑笑而已:“不是本官想要如此,杨先生临行前,再三叮嘱要对于你和你的家人关照一二,要谢就谢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