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泉州那会儿,他就学了些蕃话。”璟娘突然想起什么事,眼神有些飘:“同来的路上,我听到他说起过,很想同蕃人一块儿出海去看看,你说会不会是真动了什么心思?”
难怪,刘禹也感觉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提起,老爹叶梦鼎那一关指定是过不去的,他的岳丈对于这个读书尚可的幼子,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哪会舍得让他出海,只是没想到,这位大舅哥,还有一份语言天赋,那可是阿拉伯文,远比鸟语难学多了。
“其实,出海没那么可怕。”刘禹的话一出口,璟娘的脸色就变了,倒底是血浓于水啊,他赶紧转了口风:“当然他是不成的,完全不会水,晕船都能晕出病来,你让他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娘子放心,我马上就颁下法令,无论是蕃人还是宋人,谁敢带他出海,以后再也不许来琼州。”
见他说得郑重,璟娘掩嘴一笑:“哪用颁下法令,你同他一说,就成了。”当然她知道丈夫是戏言,不过这样的戏言要比什么情话都动听。
刘禹的一只手在妻子的秀发间绕着,刚刚沐浴完的发丝上有着一股清香,由于没有扎髻,就这么散散地垂落,他的眼睛在那些写了字的纸片上驻留,奇怪的是,上面无一例外全都写着一个‘瓊’字,他知道那是琼字的繁写,不过也是通过珺娘的教学,才第一次知道的。
“这字是不是有些难,难为你教了这么久。”
见他盯着那些字,璟娘突然扭捏起来,这是很少能在她身上看到的表情,只让刘禹倍加觉得有趣,其实这么问,并不是想要探究什么,只是夫妻之间的一个话题,不过答案么,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十七姐儿说学堂里不用毛笔,她反而没有那些才上过一天学的女孩写得好,于是就央求我让她来多练练,只是那种硬笔,着实有些不易用,倒叫夫君看了笑话。”
原来如此,难怪他看到上面的字迹有些生硬,浑没有妻子平日里的自如,铅笔字要浅上许多,本来是很容易认出来的,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所以没有看得太细,再这么看一遍,倒是发现小妻子在写字上很有天赋,因为她的练习时间比学堂里那些女孩还要少,可是已经写得相当端正了。
拥有一个学霸级的妻子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刘禹顿时打消了在璟娘面前秀一秀硬笔书法的兴致,不想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形象轰然崩塌,男人么不就好个面子,这么一愣神,又让璟娘想到了旁的地方。
“其实吧,有些巧的,这个字是十七姐儿的闺名,故此才会认真,往日里让她读书,不知道有多淘气,只是身为女孩,才没有那么严苛,如今有一帮相近的孩子比着,倒是让她生出了几分争胜之心,这未尝不是好事呢。”
原来十七姐儿叫‘叶琼’?难怪今天她会那么害羞,刘禹不禁哑然失笑,将之前碰到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之前的十一姐也是,你夫君我有那么难相处么?怎么个个看到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说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什么大恶人,专门欺负良善呢。”
“夫君不是么?”璟娘咬着嘴直笑,就在他诧异的眼神中,轻轻说道:“这其中有个典故,不过事关女儿家闺誉,不好说与夫君听的。”
“什么典故不能说与夫君听?”刘禹越是好奇,璟娘越是不肯说,让他的八卦之火熊熊烧起。
“大胆妖妇,竟敢欺瞒自家男人,看我如何整治你。”
见她如此坚持,刘禹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将那个娇柔的小身体推倒在榻上,却没有动她的衣物,而是伸出手去呵她的痒痒,璟娘被他弄得满面红晕、花枝乱颤,嘴里不住地叫嚷:“......快饶了奴吧,说了,都说了。”
刘禹将她扶起,搂在自己的怀里,一边闻着泌人心脾的清香,一边听她那软软的吴语,顿时有些心猿意马、魂飞天外,不过璟娘的那些话,却让他神情一顿,这八卦还真不是什么都能听啊。
“......那一日大兄有信自京师来,爹爹唤我二人去,首先被问到的就是十一姐儿,只是她未曾应下,才让奴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想要上京师,亲眼瞧一瞧自家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人,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若不是江上让你的人救了,只怕你如今的枕边人,就是她。”
居然......居然是被人嫌弃了,刘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结果璟娘好死不死地又补上了一刀,彻底让某人的心碎成了几瓣,摔得粉碎。
“夫君莫要怪她,十一姐儿自幼就熟读诗书,一心想要嫁个读书人,当日大兄的信里语焉不详,连个功名都没有提,她哪知道夫君是何等样人......”
刘禹差点就要暴走了,没想到,自己努力混了这么久,居然还不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才将那股无名邪火压了下去,可这就是现实,难怪除了这个盲婚哑嫁的小妻子,就只有雉奴那样的粗人才看得上自己,这一刻,刘禹只觉得自己好受伤,太丢穿越者的脸了。
璟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满满都是关切之情,更是让某人伤上加伤,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奴不当说的,夫君......灯......灯......还未......啊”。
显然,她那微弱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帐中的烛火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扇得摇晃了几下,将两人的身影熔做了一团,映在了帐子上。门外的听潮背转身去,看着满天的繁星,心情无比轻松,似乎对于进入学堂成为夫子这事,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第二日,刘禹起得很早,出来的时候,让人觉得精神奕奕,其中原因,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了,他只穿了一件绵布短衫,用带子扎了头,踏着一双跑鞋,带上吴老四等人,延着水泥马路跑步,从琼山县城一直跑到了靠近澄迈的感恩栅附近,将近十里的路,累出了一头大汗。
不过看到跟在后头的亲兵们,一个个全付武装,依然神情轻松的样子,刘禹就觉着有些汗颜,吴老四还捧着他的全套常服,见到了地方,赶紧给他换上,以免被海风吹了着凉,拗不过这家伙的坚持,刘禹不得不在他的服侍穿上衣服,只是官靴就没换了,还不如跑鞋舒服。
除了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送别即将离去的琼州水军官兵,得到消息迎出来的,正是那位新近到达不久的水军都统杨飞,刘禹在他的陪同下进了水寨,远远看去,数百只大船已经整装待发,将士们全都在往船上运送各类给养,大大小小的船只泊满了整个港湾。
“你家中老小,俱已安排妥当,他们将优先得到地皮和图样,等你返回之时,会看到一个新家,本官可保证,绝不输于任何人。”
“多谢抚帅看顾,属下等都是感激不尽。”
作为本地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杨家将会得到一套山中别墅的使用权,这是除了叶府,他亲手签发的第二套,对此杨飞自是心知肚明,之前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面上的表情更是显得恭恭敬敬,嘴里没口子感激。
“不必谢我,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刘禹摆摆断他的那些话,左右看了看:“杨先生呢?”
“在大船上做着筹划,是他吩咐属下前来迎候的。”杨飞伸手朝远处一指,刘禹认得那只大船也是出自泉州的缴获,并不是杨飞的座船,这样也好,两人可以各司其职。
“这趟出去,该怎么做,心里有数吧?”刘禹意有所指地问道。
“属下明白,那些蛮人胆敢毁我大宋旗帜,形同辱国,我水军上下定会向他们讨个公道。”
杨飞一脸的愤青模样,被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又看:“这么说,就是心中没数了。”
被刘禹一言给否定,杨飞不由得心生忐忑,又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呀。”刘禹摇摇头:“这次要以杨先生为主,他说怎么做,你才能怎么做,打与不打,何时打,怎么打,都得听他的,明白了么?”
“这是自然,属下定会听从杨先生的调遣,不敢稍违。”
认识也算不短了,对于这个家伙的性子,刘禹多少也有些了解,本事是有的,小聪明也是有的,需要不时地敲打敲打,这正是他今天特意起早过来一趟的原因,武将不同文人,如果用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方式,他们只怕就当看不懂了,越是直白越好,甚至粗俗些,他们才会当真。
响鼓不用重锤,话说清楚也就可以了,刘禹一直目送着他们完成准备,又在码头上看着他们扬帆出海,方才转身欲回,就在马路上碰到了不知何事匆匆赶来的陈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