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厚!”庐州城外的南岗镇渡口,前来迎接天使的淮西制置使、知庐州李芾迎向刚刚走下座船的绯袍文官,惊喜地叫着他的字。
“叔章,如此远迎,王某何敢当之。”中书舍人、礼部侍郎王应麟笑着拱拱手道。
“当得当得,早知道是你王伯厚亲来,某就在大江之上相候了。”二人见过礼,并肩走向道旁,那里系着十几匹马,鞍韂齐备专候着他们这些有品级的官员。
“还未恭喜,你出任淮西已有多日了,此地如何?”镇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金斗河两岸也是十分热闹,两人骑在马上缓缓而行,王应麟举起马鞭随意问道。
李芾苦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来之前就知道此地多有骄兵悍将,等任了职才知道有多不好相与。淮西是边地,军事才是急务,可他这个淮西优-优-小-说-更-新-最-快兵马钤辖、总管驻戍兵马却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处处都是掣肘,让他觉得有志难伸。
这也就罢了,江淮招讨司也跑来凑热闹,以鞑子有异动为名命他在辖境内加强警戒,不但要将注意力转到备边,还让前方的百姓随时往后撤,这不是扰民吗?
自己的治内有敌情,自己这个主官不知道,还要远在建康府的李帅以公函的形式来提醒,这说明什么,那些边将不信任自己,将消息越级递了过去。
自然,他没有并怀疑消息的真假,李庭芝这人还是有口碑的,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要挟朝廷。看到他的表情,王应麟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就不再多问,将话题转了过去。
到了制司,王应麟朝他使了个眼色,李芾立刻摒退了左右,等着他开口。
“不瞒叔章,此来所为何事,你已知晓,在这之前,政事堂诸公有话相询,还望你具实以告。”在堂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王应麟看着当中的那个位子说道。
这里曾是夏贵的帅府,照壁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案后的大座上覆着一张花纹动物毛皮,显得非常有气势,只是在文官看来,这有点不伦不类,仿佛像是匪人的山寨一般。
“请说。”李芾眼望着他答道。
“夏帅之事,你精于刑名,应有所查。相公们想知道的是,此事有无疑点,确是鞑子所为?”王应麟头也不回地问道。
果然是此事,李芾早已料到了,可要怎么回答呢?疑点当然是有的,不但有,而且很大。为首的主谋已经被李庭芝祭了旗,余下的几个部属口供不一,他们确实是鞑子所遣,可事情倒底是谁做的,李芾不敢想也不敢说。
王应麟的话不能不答,他走到前者的身旁,从袖中拿出一个事物,递了过去,王应麟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箭镞,转头以眼相询。
“此物致夏帅之死。”李芾轻声说道。
“箭身呢?”王应麟细细看着手里的事物,精铁所制,头分三棱,分明是破甲之用,底端刻着一行小字“咸淳三年扬州军器监金作制”,心下便是一惊。
“到某手中之时,就只有这个。”李芾摇了摇头。
“你是说......”王应麟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某什么也没说。”李芾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地说道。
王应麟默然,事情有些扑朔迷离,政事堂遣他来问这一遭,并不是要追查什么,而是想知道实情,心中有个数,鞑子并没有否认,只是坚持是手下擅自作的主,这如果是个局,只能说明设局之人极其高明。
“不会的,不会是他,此事到此为止吧,你也不要再查下去了,这事物......毁了吧。”片刻之后,王应麟将那个箭镞放到李芾手里嘱咐了一句。
他是谁?李芾没问,只是点点头将东西收了起来,不管涉及到谁,这事都不可能再追查下去,既然连鞑子都没有否认,那结果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何时去宣诏?”结束了严肃的话题,李芾转而问起了他的行程。
“即刻便去吧,夏府中人也等很久了,为国御边数十载,转战千里,父子皆身死王事,这个追封,他当得起。”王应麟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便稍歇,某与你同去。”李芾应了声,为了安抚夏家和他的旧部,朝廷这一次不可谓不厚,异姓封王,有宋三百多年来,也是屈指可数的,虽然只是追封。
位于城西北处的夏府,占地几乎达到了半个坊市,从大门走到中堂居然用了一刻之久,两人暗自咋舌之余,对这一家的豪阔也有了最直观的认识。那些家丁仆役一看就知道出自军中,个个高大威猛眼神犀利,能在他们手下刺杀一位宿将,真不知道是何等的人物。
府中处处挂着素幡,看上去白茫茫地一片,还没到走到一半,哭声已经隐约可闻。离着大堂还有差不多十来步,一群素衣男子迎了出来,当先的正是府内唯一成年男丁,夏贵的三子嘉议大夫、岳州路分钤辖夏柏。
“节哀,本官先去奠拜夏帅,再作道理。”王应麟看着他和身后那群武将,抚慰了几句。
走入堂上,两边跪着的全是妇人,夏贵的嫡妻早已亡故,这些人都是他的姬妾,说来也怪,活了八十岁,只生出了三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命数。
李芾还是首次进到夏府,他看着那块写着长长头衔的巨大牌匾,人死灯灭,盖棺定论,以前不管发生过什么,也不过是躺在棺木中的一具躯体罢了。心下一声叹息,随着王应麟的步子,他也拿起一柱香,默默地祝祷了几句,插在了前方的香炉中。
“有诏令,夏府中人听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