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骗了小姑姑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怕我伤害她,小姑姑为了你也恨不得能豁出命去。明明你们都还在乎,为什么你不肯原谅她?”
小孩儿满脸不解的看着她,眼里全是执拗。
冯乔摇摇头:“不是不原谅,而是有些事情,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从前。”
她放不下曾经的芥蒂,尽欢放不下冯长祗。
冯乔永远都忘不掉冯长祗所给她的伤害,那种懦弱欺瞒,满以为是救赎,却最终将她送入地狱的绝望。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更不是菩萨能够普渡世人。
她们之间横着太多的东西和纠葛,哪怕她真的接纳了尽欢,她们也再也回不到往日的亲密。
与其战战兢兢度日,倒不如各自安好。
阿厄听不懂冯乔的话,只是问道:“那你恨小姑姑吗?”
“不恨。”
阿厄小脸皱在一起,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
从冯乔房中出来之后,阿厄就被等在外面的红绫带去了旁边的房间,那里尽欢正小心翼翼抱着廖蓁。
阿厄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姑姑笑的这么开心,他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就看到尽欢怀里躺着的一小团,脸蛋粉嘟嘟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皮肤白的像极了他爱吃的糯米团子。
好小呀……
阿厄伸出手,碰了碰廖蓁的小手,只觉得软绵绵的。
尽欢抱了孩子一会儿,就将其小心的递给了一旁的奶娘,然后带着阿厄走了出去。
玲玥从冯乔那边过来,走到尽欢身前递给她两盒东西。
尽欢不解:“这是?”
“这是百里谷主送给王妃的药膏,对外伤极好,王妃说让你回去之后好好将养腿伤,你还小,别一时大意落下了病根。”
玲玥将药膏放在她手里说道,“王妃让我转告你,往后别再去做傻事了。你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更不用补偿她什么,每个人总有自己要承担的东西,和要走的路。”
“虽然回不到从前,可她依旧希望你能好好的。”
“不必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而活。”
尽欢握紧了手里的盒子,措不及防的掉了眼泪。
她连忙低下头胡乱抹了两把,想要说“好”,想要说她会好好的,可是所有的话却都堵在了喉咙口,那泪珠子也越掉越多,怎么都停不下来。
从冯乔住处出来之后,尽欢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也没有再见别的人,而是直接带着阿厄一起出了永定王府。
站在永定王府门外,尽欢小心翼翼的将那两盒药膏贴身收好。
阿厄站在尽欢身旁,看着她脸上如释重负的神色,想要问一句,冯乔没有原谅她,甚至对她也算不得亲近,小姑姑为什么还这么开心,就像是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东西一样,眼中全是满足?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阿厄已经成年,甚至不再是当初那个浑身戾气的孩子时,他才明白。
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冯乔的冷淡,尽欢的释然。
才是给彼此最大的宽容。
“你说,乔儿到底原谅她了没有?”
廖宜欢之前走了之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来,怕尽欢气到冯乔,也怕两人争执,最后愣是拽着百里轩过来,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偷看。
直到尽欢两人离开后,她才拿着胳膊肘撞了百里轩一下,“难道乔儿说什么了,怎么哭的那么惨?”
百里轩蹲在角落里,见廖宜欢满脸担心的模样,心中有些泛酸,忍不住说道:“嫂子原谅不原谅尽欢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快不行了。”
廖宜欢“啊”了一声,连忙扭头,就见到百里轩呲牙咧嘴的扶着墙。
“你怎么了?”
“脚麻了……”
廖宜欢无语:“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才蹲一会会儿就脚麻了?”
“什么一会会儿,咱们在这里蹲了大半个时辰了好吗?”
他又没有偷窥的癖好,哪里能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本事?
百里轩想要站站不起来,蹲蹲不下去,只能靠在墙上一边揉腿一边疼的脸上直抽。
“真没用,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找上了你。”
不能陪她笑傲江湖,不能陪她劫贫济富,蹲个墙角都能脚麻…
廖宜欢嘴里嫌弃的不行,可手上却是干脆利落的提着百里轩朝着自己身上一靠,然后伸手替他揉着腿:“哪里麻,是不是这里……还是这里……”
“哎哟,你轻点轻点……嗷疼疼疼……”
“闭嘴,丢不丢人啊你!”
廖宜欢低喝出声,手里却是放轻了几分。
百里轩靠在廖宜欢身上,暗戳戳的抱着自己媳妇儿软绵绵的腰肢,感受着她全部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小心的替他揉着腿,不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咧嘴偷笑。
管她原不原谅呢,他家媳妇儿,还是多惦记他好。
廖宜欢完全没注意百里轩的偷笑,只是一边低头替他推着腿上筋络,一边问他还麻不麻,全然忘了眼前这跟弱鸡似的百里轩也是会武的。
晚间廖楚修回房时,冯乔在房中逗着醒来的孩子玩。
屋中灯烛透亮,床头的冯乔面色莹润,微垂着头时,脸上是掩不住的温柔和幸福。
廖楚修只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流淌,想要凑近抱抱孩子,却被冯乔推了开来。
“去洗洗去,浑身的酒气,也不怕熏着孩子。”
“哪里熏了…”
“你自己闻闻?”
冯乔白了他一眼。
廖楚修抬手轻嗅了嗅,脸上生出些嫌弃来。
小的没抱到,他有些不甘心的只能搂着冯乔亲了一口后,这才转身去了隔间洗簌。
等收拾妥当,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之后,这才走了回来,然后伸手捞过宝贝闺女,就凑上去亲了口。
“小蓁儿,看爹爹…瞧爹爹的宝贝儿,越来越好看了……”
小家伙嘴里发出些叫声,抓着廖楚修的手指头呀呀叫着。
廖楚修抱着她逗着玩儿了一会儿,又碰了碰她鼻尖,这才将孩子交给了奶娘抱下去休息。
等房中只有他和冯乔两人之后,他就直接挤到了床上,抱着冯乔嗅了嗅她的脖子:“媳妇儿真香。”
冯乔轻拍了他一下:“喝多了?”
“没有,就是被那几个老家伙拉着说话,累。”
冯乔看着耍赖将头瘫在她肩头不肯起来的男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廖楚修如今在朝中掌着权柄,人人都想要拉拢讨好于他,特别是朝中一些从永贞帝在时就对皇室忠心,后又继续留下来的老臣,更是恨不得个个都能和他亲近些。
前段时间李家出了桩大事,李丰阑的小儿子在夜荷湖的花船上喝了酒时,重伤了来京述职的燕山王,自己偏巧还掉进河里淹死了,李家不仅不能寻燕山王报仇,反被燕山王反咬一口,追究李家冲撞于他的罪过。
李丰阑为此遭了圣斥,回府后大病了一场,后来也不知道李丰盛从中做了什么手脚,等李丰阑好起来后,就直接带着自己膝下一脉告老还乡,离开了京城之后。
李丰阑一走,朝中那些老臣便都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永定王府和永贞帝之间的恩怨众人皆知,而当初永贞帝在位时,为了讨好圣驾和当时那几个极有可能“登顶”的皇子,他们可没少出馊主意来陷害廖楚修。
如今人家掌了权,又得新帝看重,连生个女儿都跟皇室产子一样,连皇帝都亲临永定王府。
那些人惊惧之下,总觉得说不定哪一天,新帝就会送他们去陪了永贞帝。
“他们也是被李丰阑的事情给吓着了,所以才想着亲近你保命罢了。说起来现在朝中的情形倒是越来越好了,咱们这位陛下,倒是有些手段。”
廖楚修蹭了蹭冯乔脖颈:“我倒是希望他能早日彻底掌权,每天都去上朝,听那些老家伙唧唧歪歪,烦死了……”
冯乔忍不住笑起来。
她伸手挠了挠廖楚修的头发,见他舒服的直眯眼,忍不住问道:“你今儿个怎么愿意放尽欢进来了?”
如果说经历丰安山的事情之后,最讨厌尽欢的人,怕就是廖楚修了。
先前廖楚修拦着尽欢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
只是她不愿违了他心意,所以假装不知罢了。
廖楚修伸手抓着冯乔的手,拨弄着她的指尖说道:“还不是见她烦,隔三差五的就来咱们府门前头站一会儿,跟个望夫石似的,她要不是个女的,我早就揍她了。”
他满脸嫌弃的说了几句后,又低声咕哝道:“再说你惦记她我知道,要是不让她进来跟你说上几句,以后你知道她为你伤了腿又得内疚。”
“这次放她进来见了你也就算了,以后再没事蹲府外面,我非得打断她的腿。”
冯乔听着廖楚修“凶狠”的话,眼底却是忍不住浮出笑意来。
她抽出手来,挠了挠他下巴,低笑道:“就会逞凶。”
“谁逞凶了,不信你让她试试?”
冯乔笑出声来。
廖楚修有些生气的低头咬了她指尖一口,气哼哼的正想说话,就听到头顶冯乔轻声道:“谢谢你,廖楚修。”
“谢什么?”
“谢你让我遇见你。”
谢谢你上一世的陪伴。
谢谢你这一世的相遇相知。
我这一生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了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