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贞帝看着再不掩饰野心的萧闵远,看着他像是笃定那皇位非他莫属,整个人在他眼前再无半点遮掩,眉眼间尽是志得和锋芒,那独眼之中划过抹嘲讽。
他不由侧着头低笑了一声。
萧闵远忍不住皱眉。
“父皇笑什么?”
“朕笑我萧家传承数代,到你这里倒是出了个人才。”
萧闵远心中微跳,总觉得永贞帝的话意有所指,他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可是永贞帝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就直接开口说道:“朕会如你所愿,命三司会审陆云虎所告之事,届时冯蕲州主审,大理寺、刑部为辅。”
“等此事平息之后,朕会下罪己诏,并立储传位。”
“萧闵远,如今之事是你一心所求,朕只希望你真能保住我萧家皇位,不落入外人之手。”
萧闵远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之色,转瞬又连忙强压了下来,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永贞帝磕头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朝臣入宫一个多时辰之后,宫中便有旨意传出,朝廷将依照祖制接审陆云虎、柳相成所告之事。
宫外瞬间哗然一片,而柳相成还来不及高兴之时,就知道永贞帝复了冯蕲州官职,并命他主审这两桩案子,柳家和冯蕲州的仇恨没人比柳相成更清楚,永贞帝得知了冯乔的容貌后更不该再启用冯蕲州才是。
柳相成心中暗叫不好,察觉不对想要大声起哄激起民乱之时,却不想直接便被前来接审的冯蕲州命人带走,根本不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
廖楚修得知永贞帝同意审案之后,虽未退兵,但也并未阻拦冯蕲州一行人,而等冯蕲州将陆云虎、柳相成带往大理寺的时候,冯乔也带人找到了柳相成之前在京中藏身之所。
冯乔带人拿下了数人,包括萧沅卿手下数人,还有那个所谓的先太子遗腹子萧权,却没找到萧沅卿踪影。
萧权的年龄和萧闵远差不多,长相却与萧闵远等人相差甚远,他身上穿着普通衣制,容貌斯斯文文,身量修长,看着有些瘦弱,而他那双眼睛却是平和至极。
“他是萧权?”
冯乔惊讶。
她原本以为,能被柳相成藏了这么多年,甚至成为萧沅卿复仇筹码的先太子之子,应该是也和他们一样,充满仇恨,甚至于满心怨愤,可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么一个温和儒雅的人。
暗麟低声道:“我们找到他时,他没有逃走,也没想过离开,倒像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冯乔闻言迟疑了片刻,才走上前去。
那边萧权见她过来,微侧着头朝着她一笑,那张原本并不算出色的脸像是瞬间鲜活了起来,嘴角轻扬,眼睛微弯,眼神专注而又温暖。
那笑容……
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冯乔一怔,忍不住眉心微皱朝着他看过去,“你是萧权?”
萧权声音温和,望着冯乔时眼眸种带着浅浅星光,说话时温柔浅笑:“我是,你我也算同出一脉,算起来也是血亲,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哥哥。”
冯乔瞳孔微缩,记忆好像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她忍不住再次打量萧权,目光中带着几分逼视,而萧权就那般站着任她打量,看着她的神情就像是对着自家妹妹的兄长。
冯乔忍不住抿抿嘴角,收回目光道:“你知道我的事情?”
萧权点点头:“知道,柳相成跟我说过,他说你是我姑姑的女儿。”
冯乔蹙眉,有些不相信柳相成会这么跟萧权说起她的事情。
当年罪魁之人虽然是永贞帝,可柳相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却更是无耻。
柳相成一心藏着萧权,暗中筹谋数年,甚至表面上辅佐萧元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要推萧元竺上位,从未借以为自己扩充势力,甚至和温家一起图谋长远。
柳相成要的是推萧权上位,然后借萧权之手恢复柳家当年荣光。
这种情况下,他怎可能将当年真相告诉萧权?
冯乔并没有追问萧权柳相成到底怎么跟他说的,她只是凝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我见你是为了什么。”
萧权含笑:“我知道,你来此无非是想要让我主动放弃争夺皇位,并且在适当的时机否认遗腹子的事情。”
“你和柳家之仇不共戴天,柳相成又最看重氏族传承,单只是杀了柳相成定然难解你心头之恨。”
“你想要让柳家背负谋逆的罪名,让柳相成成为借先帝之名祸乱江山的乱臣贼子,让他被史书工笔所伐,让他亲眼看着他自己筹谋多年的事情不仅没有让柳家再现荣光,反而将柳氏一族拖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冯乔猛的睁大了眼,心神难定的看着萧权。
萧权却是继续道:“我无意于皇位,也不想做皇帝,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得到那个位置。人生在世数十年,当皇帝太累,也需要顾忌太多,我只希望我以后能够健康安稳的活着,能见想见之人,能去想去之地。”
“所以,你所求之事,我答应了,等你们那边安排好后,需要我出面之时,再派人来唤我就行。”
冯乔皱眉看着萧权,想要看出他话中真假。
萧权眼中没有半点避让,就那么含笑看着她。
冯乔有瞬间的恍惚,她忍不住道:“你就甘心放弃这些,就不怕我们事后斩草除根?”
萧权闻言低笑起来,“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萧青已经死了二十几年,就算有柳相成手里真有所谓的遗诏,那遗诏也只是立萧青为太子,和我这个先太子遗腹子没有半点关系,而且时过境迁,这天下早已经是萧夙一脉的天下,除了柳相成外,朝中还会有谁会承认我的身份?”
“至于斩草除根……”
萧权看着冯乔,“你不会的。”
冯乔紧紧皱眉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目光落在他眼睛上,迟疑着开口:“萧权,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