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继位与恩科会试的消息很快就成为了京城的舆论热点。其他诸如辽东局势、灾后粮食短缺又或是太子体弱之类的负面消息,很快就被抢走了风头。虽然还不至于无人谈论,但已经不再是话题的中心了。
大昭边疆承平三十多年,如今还记得北戎人的军队有多可怕的人已经不多了,就算还有人记得,也因为当年战争的结果是以大昭胜出为结局,而没有太把北戎人的攻击放在心上。反正朝廷已经派出了军队前去抵挡,想必过上三两月就会平安无事了吧?辽东的寒冬可不好过,北戎人与辽东的驻军相比,不见得能占多少上风。就算短时间内可以造成一定的威胁,也会后继乏力的。
其他地区的官民是怎么想的,京城的人不清楚。但在京城范围内,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太担心辽东战局。就连军粮有可能不足的问题,也只是引起一小部分官员的忧虑。毕竟今年直隶有雨灾,江南与湖广却都丰收了,再等一段时日,就会有充足的粮食运到京城与辽东了。
京城内外仍旧是一片歌舞升平,讨论辽东与粮食问题的人,可能还没有关注新君继位之后,后宫之主归属的人多。无论太子殿下身体情况如何,他已经是明摆着会在三个月后继位登基了,可太子妃的病情却一天比一天重,天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是选太子妃了,而是选皇后了呀!皇帝与太后对于这个问题,又是怎么想的呢?
官宦世爵人家的圈子暗地里十分热心地关注着这件事。要知道,最有可能诞生新皇后的家族,就在他们当中了。
在这一片热闹纷呈当中,秦含真仍旧过着她的清静小日子,每天都很有规律地理事、进宫、回娘家、读书、练字练画。至于外界的消息,自有人会向她禀报,而且各种层面的小道消息都有。只要她想听,就会有人告诉她答案,她还可以吩咐人去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当然,她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不至于真把肃宁郡王府里的耳目们都派出去打听闲言琐事了。她只是想知道在这多事之秋,外界舆论上对于正在发生的各种大事,都有些什么看法而已。若是有什么重要的言论,又或是有趣的秩闻,她还能拿进宫去,说给太后娘娘听一听,哄老人家高兴。
太后最近似乎挺忙的,偶尔跟秦含真等小辈们相处的时间,能听些宫外的趣事乐呵乐呵,便是难得的放松时刻了。太子妃病重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后宫事务无人主管,王嫔位份不高,代理一段时间可以,但真正主持大局,却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眼下皇宫又到了关键的时刻,既然准备皇位禅位仪式,又要为太子登基做准备,还要腾出宫室来,预备皇帝做了太上皇后,带着后宫避居深宫,而准备上位的太嫔们与目前居住在慈宁、寿康两宫的太后、太妃与太嫔们要如何安排,同样是个麻烦。太子妃既然干不了这些话,自然只能由太后出面了。王嫔带着两个位份稍微高一些的后宫给太后打下手,每天要处理的事还是挺多的。
这种事秦含真当然帮不上忙,只能多说些好话哄太后高兴,让她放松放松了。不过这么一来,她见到王嫔的次数也增加了。从前她没太关注过这位王家女,多数是从旁人口中打听对方的消息,只知道在王家过去几十年的沉浮岁月中,惟有这位王嫔娘娘是最稳的,王家风光时,她的位份并未有所提高,但王家落魄了,她的地位也没被动摇。不管她是否曾经帮助王家做过什么事,如今看到她沉稳地协助太后处理各种棘手的事务,不骄不躁的模样,秦含真就知道,她至今还能维持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不是王嫔运气不好,接连生了两胎都没保住,又碰上一个野心勃勃的长兄,兴许她的命运会截然不同吧?也不知皇帝退位之后,是否会升一级她的位份呢?反正做了皇考太嫔,只要做不到太后位置上,位份再高,也没什么意义了。
秦含真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脚下却转向走上了前往东宫的道路。
每次进宫,见过太后之后,她都要再去东宫给太子妃请一次安。虽然一般情况下,她都见不到太子妃本人,但能见一见敏顺郡主,探听一下太子妃的病情,总是好的。太子妃的情况是越发不理想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撑不到太子的登基大典。难道太子妃唐氏会成为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位未能撑到丈夫平安坐上皇帝之位那一天的太子妃吗?如果真是如此,鉴于她曾经在大皇孙之死上犯下的过错,她搞不好连追封皇后的恩典,都未必能得到。
秦含真一边心下暗叹,一边走进了东宫。果然不出她所料,今日太子妃仍旧未能当面接见她。
敏顺郡主亲自出来给她道歉,低声道:“母妃精神不济,除了今早醒过一小会儿,其他时候都在昏睡。她难得睡得这么沉,我也不忍打搅。堂嫂恕罪……”
秦含真忙道:“这有什么?我也只是担心太子妃娘娘的病情,才会前来请安,并不是存心要来打搅她的。自家人何必客套?太子妃娘娘能够安睡,对她病情定有帮助,我只有为她开心的,又怎会抱怨?倒是郡主,你的黑眼圈这样重,到底有没有睡好?看着似乎比上回见你又削瘦了些,你平日可有保证一日三餐?虽然郡主孝顺,担心太子妃娘娘的病情,但若是太子妃尚未痊愈,你就先累病了,岂不是让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担心难过?还请郡主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敏顺郡主眼圈一红,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堂嫂关心,我并没有大碍,兴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而已。如今母妃安睡,我一会儿去补个眠就好了。”
秦含真叹气,瞧见敏顺郡主眉间微蹙,似乎有些郁结于心,想了想,便试探地道:“近来宫外头有许多传言,有些很不靠谱。倘若郡主是听说了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跟宫里走得近的人家,都知道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好事之人闲来无事,说来嚼舌头打发时间的罢了,谁会把它当真呢?郡主就在宫里,身边的至亲乃是这个国家里说话最管用的人,郡主的话比那些闲言要有可信度多了。不信郡主可以出宫去瞧瞧,看说那些话的人和您口中之言相比,世人到底是相信谁更多些?”
敏顺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道:“我也知道那些话不靠谱,只是……听了总是难免会不高兴的。我母妃还活着呢,他们就盼着取而代之……”
秦含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试着转移话题,打听起太子妃近日用药与进食、休息情况。既然敏顺郡主觉得太子妃的病情有所缓解,那拿这些事做话题,总是最保险的。
只不过当她出宫的时候,她的心情却比进宫时沉重得多了。就算敏顺郡主因为太子妃能够安睡而欢喜,太子妃其他的症状却丝毫没有起色,她不象是病情有所好转,反倒更象是加重了。之所以能安睡,并非终于可以安心休息,而更象是神智不清,又或者说是昏迷了。看来太子妃的心病真的很重,她是终于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处境,便失去了生存意志么?如果她真的就此死去,兴许还能保得身后的清名。但要是活下去,能不能得封皇后还是未知之数,太后与皇帝对她却不会有多少好感了。只怕连太子殿下,都未必还惦记着近二十年的夫妻情谊吧?
秦含真叹息着返回了郡王府。对于太子妃的病情,她一个字都没跟旁人提起。想必太后、皇帝与太子都是心里有数的,她一个局外人,就不必多嘴了。
万寿节后,随即便是秦简的婚礼。与此同时,秦叔涛的任命书也下来了。正如他与秦仲海兄弟事先看好的,他被任命为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五品佥事,月内就要前往保定上任了。秦简的婚礼宴会,同时也是秦叔涛的践行宴。他的许多故交亲友都上门来吃席,顺便给他送行。
同行的,还有许嵘。由于保定离京城并不远,他将会跟在未来岳父身边,到保定度过几个月,等明春县试开考时,再返京应试。他新拜的先生也没有让他闲着,因刘先生的亲兄弟就在保定住着,同样在保定开馆授徒,刘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亲笔书信与一份礼物,让学生许嵘捎带给弟弟。在保定的那几个月,许嵘除了要跟在岳父身边增长见闻,历练自己的处事交际能力,还得天天去接受师叔的授课,日子想必过得会很充实。秦简的婚礼当日,他比父母和祖父母先一步到达了承恩侯府,以未来妹婿的身份帮着忙前忙后,也是殷勤得紧。看来,他对秦家为自己安排的未来,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秦含真作为秦简的堂妹,今日虽然与几位姐妹们得以相聚,却并没有坐在一处说话。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早早被安排去了休宁王妃等宗室皇亲贵妇们的席上,只能远远看着姐妹们,点头示意了。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她才打发丰儿暗地里给秦锦华、秦锦春送信,留她们在喜宴期间,抽空另行寻地小聚,就听得前院方向一阵锣鼓喧嚣。
新娘子的花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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